这一刻,“恶人还需恶人磨”成了他的座右铭,他向女孩走去时,神色愈发贪婪。
邵晓晓听不下去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色:“我根本不住宿,哪来什么舍友?冉小红和她们关系好,合伙骗你呢,这么拙劣的谎言冉小红敢编,你这傻瓜也真敢信!”
顾进一句也听不进去,继续朝她走来。
邵晓晓忍无可忍,小狮子般咆哮:“你送的什么东西我一样也没收到,全让冉小红中饱私囊了!还有,别再给我提陆明涛这三个字,那种渣滓狗才看得上,你给狗当狗,真是恶心!”
“你别想再骗我了。”
顾进对这些疑点充耳不闻。
“你怎么这么不开窍啊!”
顾进的执迷不悟可把邵晓晓气坏了,愤怒到极点后,她又幡然明白:那些所谓的理由并不重要,顾进只是想得到自己,如果成为恶人能占有她,那他会成为恶人。
“你也是个混账啊。”
邵晓晓捏紧拳头,在顾进扑来的瞬间闪身避开了他的进攻,随后拧身鞭腿狠狠踹向他的腰部。
顾进是最近才认陆明涛当大哥的,他以前算半个书呆子,体育差,也没打过架,加入小混混团体时,他对自己的体格还有所顾虑,别人勾住他的肩,告诉他无妨,他们喜欢搞群殴,人数多了对方就不敢还手,不会打架没关系,会揍人就行。
顾进知道自己弱,可他直到被邵晓晓三拳两脚打倒在地,才意识到,原来自己这么弱?
今夜的邵晓晓浑然不是平时文静寡言的小女生,而是一头血液沸腾的母豹,飞踹之时,牛仔裤绷紧的大腿划出惊艳的弧线,竟有风雷之音,这等声势下,顾进完全不是对手。
将顾进打倒之后,邵晓晓又在他的脆弱之处补了两脚,将他的仇恨与尊严一并碾得支离破碎。
“顾进,回去吧,要是冲动犯了事,可是一辈子的案底,家长会的时候我见过你妈妈,她还和我爸炫耀说,我们家顾进一直是班里的前三,以后准能考上大学。”
邵晓晓一边帮着苏真翻墙,一边冷冷教训这个满地打滚的男生。
顾进挣扎起身时,邵晓晓早已消失不见,他在夜风中站了一会儿,又慢慢地弯腰跪回地上。最后,双手捧脸,失声痛哭。
“我在做什么啊……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学校后面是马路。
他们原本的计划是藏去玉米地里,可学校后面的玉米地早就没种了,现在荒草丛生,邵晓晓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沿着马路向前走去,他们见到了一排厂房,这些厂房也早已废弃,门外成堆的垃圾无人清扫。
见到这排厂房,邵晓晓面露喜色,苏真却是咦了一声,说:“这里……怎么有点熟悉?”
“熟悉,你小时候来过这?”邵晓晓问。
“不,不是的……”
苏真欲言又止,只说:“我们过去看看。”
不看不知道,看后邵晓晓也吓了一跳。
只见厂房前停着三辆摩托车,摩托车停靠处有条狭窄的马路,远远望去,自行车斜倒在马路上,车头扭出奇怪的角度。
这……
这不就是他们刚开始逃亡的地方吗?
他们绕了一圈又回来了?
邵晓晓心头一突,下意识想要后退,苏真却说:“回来了也好,晓晓,你过来帮我。”
麦田与路之间挖着用于通水的沟壑,在检查过车上都没插钥匙后,两人便将摩托车一辆辆推到了沟壑里去,然后扶起倒下的自行车,沿着公路骑行回家。
苏真受了伤,所以和上次一样,依旧是邵晓晓负责骑车。
苏真抱着邵晓晓新买的书和教材,坐在后座。
也是这时,空中乌云对撞,压抑了一夜的阴郁之气倾落成雨。
水气弥天。
“好大的雨……那些人的东西都还在厂房里,要是找不耐烦了,说不定会回来,我们得快些离开。”苏真说。
“放心好了,我骑车很厉害的,雨下再大我也会把你送回家的,我可是,嗯……”
邵晓晓想思考一个能形容她的比喻。
“搏击风浪的海燕?”苏真想到了一个。
“你还认真听语文课了?”邵晓晓诧异。
“当然,那可是高一的第一节课,而且……邵晓晓,你应该很喜欢高尔基吧?”苏真试探着问。
“为什么这么说?”邵晓晓更加诧异。
“这本书的封面不就是高尔基吗?”苏真拿起她从书店购置的书籍。
“这是契科夫。”邵晓晓小声说。
“……”
苏真默默地把书塞回了邵晓晓的包里。
邵晓晓抓紧把手,用力踩动脚踏板,她今晚已过分疲惫,可死里逃生的畅快感又带给了她莫大的动力。
扭曲的雷电劈开了前半夜的压抑,宛若神话中舞蹈的众蛇,它们唤来雨水充斥天地,又唤来狂风则弥补了最后的间隙,将两者彻底浇铸在一起。
幸运的是,他们是顺风的,风推着他们的后背高速前行,自行车剃刀般切开雨幕。闪电偶尔将少女照亮,被淋透的身体曲线毕露,风中飞舞的长发则是跳动的黑色火焰。她真像高尔基笔下的海燕,迎着风浪高傲地飞翔,在怒吼的大海上,在闪电中间,高傲地飞翔。
苏真则像是作家笔下的蠢笨企鹅,老老实实地坐在后座,提醒邵同学小心驾驶安全第一。
无休止追逃的尾声里,狂躁轰鸣的风雨中,苏真突然感到片刻寂静,以及寂静中无端蔓延的浪漫,他尝试记住雨点打击身体的感觉,通过捕获今夜的一切细节。
但他刚刚闭上眼,猛烈的刹车声立刻切断了他的思绪,冰冷的雨水将他寂静的世界撕了个粉碎。
邵晓晓停下了车,脚踩地面,盯着眼前的东西,娇小的身躯不自禁颤动。
她的面前,一道光束直射过来。
手电筒。
拿着手电筒的是个男人,男人坐在黑色摩托车的座位上,皮夹克,寸头,一身饰品被灯光照得闪闪发亮。
不是别人,正是陆明涛。
他旁边跟着两个人,一个是冉小红,正在给他拿伞,另一个则是没见过的精瘦男人。
狭路相逢之时,陆明涛还在打电话:“六个人抓两个都抓不到?唉,童巧玉,是你大半夜喊老子出来的,态度给老子好一点!行了行了,你们在老学校那边等我,我过来帮……好了,不用了,你们回厂房这边吧,我好像找到他们了。”
陆明涛挂断了电话。
狂风暴雨之中。
他与黑色的摩托车横在中央,阻截了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