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外面传来几道凌乱的脚步声，韩佩人未到，浑厚的声音先传了进来。</P>
“下官见过戚大人，深夜到访，还望戚大人莫怪。听闻戚家有个不懂规矩的下人，下官特意过来见识见识，顺道帮戚大人管管。”</P>
戚毅邈听着韩佩毫不客气的话语，气的喘不过气，恶狠狠的瞪了周全一眼。</P>
周全浑身打了个冷颤，纵然做过不少坏事，此刻还是被戚毅邈吓到了。</P>
方才戚毅邈看他的眼神，周全再清楚不过了，每次戚毅邈想要杀人的时候，都是这种眼神。</P>
周全心里清楚，今日的事情办得太差，丢了银子和店铺，还冒犯了府衙和韩佩。</P>
戚毅邈想要放弃他了。</P>
周全不知道他此刻是什么样的心情，愤怒？不甘？恐惧？</P>
似乎每一种都有，复杂的情绪不断交织着，搅动着他脆弱的肺腑。</P>
就在韩佩带人走进大厅的那一刻，所有情绪全部爆发出来，周全再次吐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P>
周召急忙扶住他，心里对自家大哥的演技，佩服的五体投地。</P>
连吐血这事都能演的如此逼真，周召再也不敢小看自家大哥了。</P>
“呵呵，戚大人要是不欢迎下官，直说就好，何必这般大动干戈，真是晦气。”</P>
韩佩一只脚已经迈进了门槛，又急急的收了回去。</P>
他略带嫌弃和不悦，站在正堂门口，俯视着周家兄弟，那不屑的眼神，仿佛在看蝼蚁一般。</P>
戚毅邈看了眼周召，周召会意，立刻带人将周全抬了下去。</P>
紧接着，五六个奴仆鱼贯而入，动作麻利的将屋内打扫干净。</P>
很快，大厅恢复了整洁的样子，熏香燃起，掩盖住淡淡的血腥味。</P>
韩佩重新跨步进门，没有同戚毅邈客套，直接找了个椅子坐下。</P>
手中的长刀，直接拍在了桌子上。</P>
木桌震颤许久，才停稳。</P>
戚毅邈心疼的看过去，只见那价值万两的木桌，已出现些许细碎的裂纹。</P>
“戚大人家的奴仆挺会收拾的，看来不是第一次处理这种事了，下官真是开了眼了。”</P>
韩佩假装看不到戚毅邈心疼的眼神，而是自顾自的打量着屋内的摆设，嘴里还不忘说上两句。</P>
戚毅邈暗暗心疼着自己的钱银，他最不耐烦同武将相处，都是些莽夫，同他们讲理讲不通，动武又打不过。</P>
连景鸿帝都要捧着韩佩，戚毅邈即便官大一级，也不敢在韩佩面前耍官威。</P>
戚毅邈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道：“下人生了急病，倒是让韩将军看了笑话。府里的奴仆一向做事稳妥，当不得夸赞。不提那些糟心事，不知韩将军深夜到访，有何要事？”</P>
戚毅邈特意在“糟心事”三个字上，加了重音，隐晦的提醒韩佩莫要再提。</P>
韩佩笑了笑，像是没听懂戚毅邈的深意，自顾自的说道：“府上有个叫周全的管事，方才在府衙，对我韩府的管家动手，下官是过来讨说法的。”</P>
戚毅邈没弄明白韩佩的逻辑，反问道：“据本官所知，周全根本没有伤到雷管家，反倒是被雷管家儿子所伤。方才韩将军亲眼看到了，周全吐血昏迷，这条命不知能不能保住。不知韩将军要讨个什么说法？”</P>
韩佩惊讶的说道：“原来方才那人便是周全，戚大人怎的不早说，早知道的话，本将军可不会让他这般轻松离开。”</P>
韩佩说着，拿起了手边的长刀，拔刀出鞘，不紧不慢的轻抚着刀身。</P>
明亮的烛光照在刀身上，映射着韩佩那双嗜血的双眸，戚毅邈看的心脏发颤。</P>
戚毅邈饮了几口茶水，定了定心神，问道：“韩将军还没回答本官的问题，不知韩将军要讨什么说法？”</P>
韩佩把刀收回刀鞘中，一脸轻松的说道：“小事罢了，雷管家年岁大了，突然受了惊吓，回府后就病倒了。这医药费嘛，自然要找那周全讨要一番。再者，本将军要带周全去府上，给雷管家侍疾。”</P>
戚毅邈听了这话，再也坐不住了，他站起身怒吼道：“简直一派胡言，就凭你这三言两语，就敢到我戚府要钱？你做梦。”</P>
“戚大人此言差矣，本将军绝非信口开河，稳妥起见，本将军连大夫都一并带来了。不如戚大人亲自问问看，就知道雷副将伤的如何了。”</P>
韩佩特意换了称呼，好让戚毅邈重视雷霆的身份。</P>
没等戚毅邈回答，韩佩继续说道：“想当年，雷副将跟随本将军征战沙场，杀敌无数，就连先帝，都对雷副将赞赏有加。可惜雷副将时运不济，断了一臂，不知戚大人还记不记得？”</P>
戚毅邈嘴角抽了抽，雷霆退伍都十多年了，他怎么可能还记得先帝说过的话。</P>
可是韩佩如此说，就绝非空穴来风。</P>
一时间，戚毅邈有些信了韩佩的话。</P>
韩佩见戚毅邈不回话，没打算一直等下去，他那一屋子美人，还等着他回去呢。</P>
“既然戚大人想不起来，本将军只能连夜进宫求见皇上，求皇上给我那位苦命的副官做主了。”</P>
韩佩说着，站起身就准备往外走。</P>
“且慢，韩将军别冲动。”</P>
戚毅邈焦急的喊住他，劝道：“时候不早了，别为了这些事情，惊扰了皇上的美梦。韩将军坐下说话。”</P>
韩佩深知见好就收的道理，戚毅邈主动给了台阶，他不好再坚持。</P>
待韩佩坐下后，戚毅邈说道：“韩将军看到了，周全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别说侍疾了，恐怕会将病气传给雷管家。”</P>
韩佩眉头轻皱，点了点头，说道：“还是戚大人聪慧，韩某思虑不周，不知戚大人可有解决办法？”</P>
戚毅邈心中冷哼一声，单从韩佩这自称不断的变化，就能看出他不是个蠢的。</P>
“周全算是得到了惩罚，就算是给雷管家赔罪了。本官这边不追究雷公子伤人之罪，不知韩将军可满意？”</P>
韩佩嗤笑一声，再次站起身，说道：“既然戚大人没有商量的意思，本将军只能进宫了。”</P>
“韩将军当真要激怒皇上？”</P>
戚毅邈的双眼散发着威胁的光芒，劝道：“韩将军可别忘了，本官是当朝首辅，我的两个女儿，一个是当朝皇后，一个是新晋的贵妃。韩将军就算进宫面圣，只是自讨没趣。”</P>
话已至此，戚毅邈企图用戚家的地位威胁韩佩，可惜，他这次小看了韩佩的决心。</P>
韩佩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说道：“戚大人怕是忘了，您这首辅的位置，暂时是没了，至于什么时候拿回来，还说不定呢。再者说，今日查抄的赵家人，同戚大人之间，似乎，有着不一般的关系吧！”</P>
韩佩模棱两可的话，放在戚毅邈耳中，却是如惊雷一般。</P>
他面上不显，认真的说道：“赵家这种欺君罔上的家族，怎么可能同本官有关系，韩将军莫要贪图一时口快，为自己招来祸事。”</P>
“啧啧，本将军最不怕麻烦了，戚大人要不要试试？”</P>
韩佩毫不畏惧的同戚毅邈对视，戚毅邈更加心虚了。</P>
他同赵家的关系虽然隐蔽，并非什么都查不出来。</P>
“韩将军到底要如何？”</P>
戚毅邈思索再三，还是退了一步。</P>
“依本将军来看，周全人不能到，那就出银子吧！”</P>
韩佩说着，伸出一只手，说道：“五百两。”</P>
“五百两！”</P>
戚毅邈惊得下巴都要掉了，“雷管家只是受了惊吓，哪里需要这么多银子？”</P>
韩佩一本正经的摇摇头，解释道：“戚大人有所不知，大夫的诊费、药材费、伙食费，都是一笔不小的数目。</P>
更何况，雷管家一倒下，本将军要再请个管家，又是一笔开销。</P>
再加上周全给雷管家额外的赔偿费，杂七杂八加起来，本将军只要五百两，着实不多。</P>
戚大人有所不知，韩某府上养不起府医。外面那些药铺的大夫，要价天黑了，大晚上出诊，居然要双倍诊费......”</P>
韩佩滔滔不绝的抱怨着，从诊费，一直念叨到锦城的物价。</P>
说来说去不过一个意思，他的开价很合理。</P>
戚毅邈听的头大，他觉得眼前的韩佩一定是假的，否则怎么变得这般婆妈。</P>
一件事情掰开了揉碎了，反反复复的念叨着，戚毅邈的脑子都乱成了一团浆糊。</P>
“好了，韩将军，不要再说了，本官拿钱就是。”</P>
戚毅邈忍无可忍的打断他，从衣袖中取出五百两银票，递给韩佩。</P>
这钱正是从周全身上拿来的，现在正好救急用了。</P>
韩佩美滋滋的收了银票，对戚毅邈抱了抱拳，连一句谢谢都没说，就离开了。</P>
戚毅邈懒得和他计较规矩，他巴不得韩佩早点离开，好让他耳根清静些。</P>
从今日开始，戚大人对武将有了新的认识，他们也能像言官那般，动动嘴皮子，就能让人崩溃。</P>
韩佩骑马回了韩府，一走进韩府大门，就看到了雷霁的身影。</P>
雷霁见韩佩安然无恙的回来，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P>
韩佩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道：“傻小子，多大点事情吓成这样，走，去看看你爹。”</P>
雷霁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跟着韩佩去了雷霆的住处。</P>
雷霆此刻正在床上躺着，装病就要装的像样子。</P>
他心里正念叨着，就听到外面传来韩佩爽朗的笑声。</P>
雷霆迅速翻身下床，跑到门边，等候韩佩进屋。</P>
“我说老雷呀，你杵这儿当门神嘛？还不快回去躺着。”</P>
韩佩拽着雷霆回到了床边，顺手把那五百两银票，塞到了雷霆怀里。</P>
“这是什么？”</P>
雷霆拿着银票，一脸懵的看着韩佩。</P>
韩佩十分认真的问道：“银票啊，你不会是真被吓傻了吧？”</P>
雷霆无奈的说道：“将军，您给我这么多银票做什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