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寰还没有回答,他身后的孔四猛地咳嗽了几声。</P>
肖郁宸面露不悦,“既然你们父子没有商量好,那就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必要了。”</P>
孔寰暗暗瞪了孔四一眼,自己顾不上害怕,急急的跪地解释道:“王爷息怒,家父一时想不通,冲撞了王爷,请王爷念他年事已高,再给他一次机会。”</P>
而他身后的孔四,显然被肖郁宸的气势吓到了,他身形不稳,从床上掉下来,直接跪趴在了地上。</P>
孔四的动静太大,其他人都朝他的方向看了过去。</P>
肖郁宸一个眼神扫过去,暗卫立刻上前,拎着孔四的衣领,将人扔回了床上。</P>
孔四歪靠在软枕上,折腾一回,咳得更加厉害了。</P>
孔寰的心猛地一抽,但是一想到孔四以往的所作所为,硬生生忍下了要过去查看的想法。</P>
“哎。”</P>
叶婉悠长叹一声,站起身,拍了拍肖郁宸的肩膀,朝着孔四走过去。</P>
暗卫见叶婉悠走过来,主动抓着孔四的手,往叶婉悠的方向送了送。</P>
叶婉悠用手挡了挡,示意他不要这么粗鲁。</P>
叶婉悠坐到床边,开始为孔四诊脉,诊过脉后,拿出随身携带的金针,为孔四施针。</P>
孔四的气息很快平稳下来,不再咳嗽。</P>
叶婉悠收了针,走回原位坐好。</P>
对上肖郁宸看过来的视线,叶婉悠如实说道:“情况不太乐观。”</P>
肖郁宸点点头,孔四是个累赘,好吃懒做坑孩子,这种人是他最厌恶的,早死才好。</P>
孔家世代都是手艺人,尤其在制金方面,有着自己的独门技术。</P>
早些年,孔家受了朱家恩惠。</P>
朱家之于孔家来说,是雇主,更是伯乐。</P>
为感恩朱家的知遇之恩,孔家先祖规定,每一代孔家家主,都要尽心为朱家效力。</P>
而每一代孔家当家,都是由手艺最出众的那一个来做,除了孔四那一辈。</P>
孔四有三兄两姐,他是家中最小的孩子,更是制金手艺最差的那一个。</P>
偏偏他的兄弟姐妹,没有一人对家主之位感兴趣。</P>
刚成年,便脱离了家族,天南海北四散离去。</P>
无奈,孔家父亲只得将家主之位,传给孔四。</P>
那时候的朱家更加有钱,金矿的产量极高,对于金饰的需求量也很高。</P>
仅凭孔四的手艺,根本无法胜任朱家制金师一职。</P>
孔老父不忍家传手艺蒙羞,便偷偷帮着孔四一起做。</P>
虽然违反了孔家的规矩,但为了能让孔四按时交工,孔家老父即便再累,也认了。</P>
后来,孔四的孩子接连出生,可惜资质都很平庸,直到最小的孔寰出生。</P>
孔寰的娘亲在他三岁那年病逝,此后,孔寰便跟在孔四的身边,看他做工。</P>
长大一些后,更是迷恋上作画,尤其对设计首饰样式,有着自己独特的想法。</P>
孔老父见孙辈出了个有才之人,就将孔寰带在身边,亲自教导。</P>
可惜好景不长,孔老父操劳一生,教导孔寰两年后,终是没能撑住,撒手人寰。</P>
孔寰之后更加努力上进,十二岁就能独立制作成品。</P>
孔四见状,立刻把家主之位传给了年幼的孔寰。</P>
而孔寰的兄弟姐妹,则被赶出珠城,去外面找寻自己的生计。</P>
孔四从此就闲在家,除了偶尔过问家中的进项外,便不再管别的事情,过上了养尊处优的生活。</P>
孔四这一生可谓极其顺遂,年少靠父,中年靠子,一路混到了如今的岁数。</P>
孔寰为朱家做工后,为朱家带来了更多的利益,孔大师的名号,随之传遍整个东浔国。</P>
但随着朱家的金矿渐没,对孔寰的态度,也不再如前。</P>
孔寰早已发现朱家的金子掺假,多次同朱家管事反映此事,但都被驳斥回来。</P>
朱家多次言语威胁他,让他不要多管闲事。</P>
孔寰无奈,可随着他的工作逐渐增加,到手的钱银,却越来越少了。</P>
他曾经和孔四商量过多次,想要脱离朱家。</P>
可孔四闲散惯了,不想折腾,觉得背靠朱家好办事。</P>
更何况老祖宗定的规矩,绝对不能破,离开朱家,他们未必能过得更好。</P>
孔寰任劳任怨的为朱家做工,直到二十五岁那年才娶妻。</P>
二人婚后育有三子一女,孔寰家中和睦,他却有了更多的烦恼。</P>
孔寰四十岁那年,孔四开始催促他,让他在三个儿子中,挑选一位继承人,一起为朱家效力。</P>
孔寰此时,已经被朱家分配的工作,压得喘不过气。</P>
朱家早就限制了他的人身自由,除了家里和做工的地方,其他地方都不能去。</P>
若是偷跑出去,不出一刻钟,就会有人把他送回家中。</P>
如此数次后,孔寰歇了偷跑的心思。</P>
孔四经常劝他,说朱家在保护他们,让他不要多想,认真做工挣钱才是正事。</P>
孔寰果然不再反抗,工作更加卖力,做出了许多新颖的首饰,大大取悦了朱家管事。</P>
从而降低了朱家管事的戒心,稍稍放松了对他的警惕。</P>
有一日,孔寰借着庆祝寿辰的名义,邀请看管他的护卫一起饮酒。</P>
护卫不疑有他,酒足饭饱后,纷纷晕倒在了院子里。</P>
孔寰借机带着妻儿准备逃跑,临要出门,孔四却不愿离开,孔寰只得先带妻儿离开。</P>
他们装扮成游商的模样,混在百姓中间出了城。</P>
可惜,他们没能高兴太久,没走出多远,他们就被朱府赶来的护卫包围了。</P>
孔寰以死相逼,迫使护卫放了自己的妻儿,自己随着护卫重新回了珠城。</P>
后来他才知道,自己之所以被朱家抓回来,都是自己那位好父亲,去通风报信的结果。</P>
孔四害怕孔寰离开的事情被朱家知道后,会连累到自己。</P>
于是,在孔寰离开后,就跑去通知了朱家管事。</P>
因着报信有功,孔四还得了一两银子的赏赐。</P>
自以为聪明的孔四,成为了孔寰离开的最大阻碍。</P>
孔寰被亲生父亲出卖,成了朱家的“阶下囚”,完全失去了自由。</P>
当他知道自己的妻儿被朱家抓回来之后,对朱家的恨意更深。</P>
双方撕破脸,朱家索性连工钱都不给了。</P>
为了控制孔寰,朱家以他的妻儿为要挟,要求他继续为朱家做事。</P>
作为做工的酬劳,每隔三个月,他可以同妻儿见一次面。</P>
孔寰身心俱疲,直到肖郁宸的暗卫找上孔寰,他已经在痛苦的生活中,熬了五年。</P>
一开始他并不相信,自己只是个小人物,怎么会被安王看中。</P>
但是经过两日的考虑,孔寰心中那仅剩的一点点希望,再次被点燃。</P>
他想试着去相信,若是成功了,他和妻儿就都自由了;若是不成,他这条烂命,舍了也未尝不可。</P>
在看到叶婉悠救治孔四的那一刻,孔寰觉得自己赌对了。</P>
“多谢王妃出手相助,草民早已考虑清楚,今生能为王爷效力,是草民毕生之幸。”</P>
孔寰跪在地上,心里忐忑不安,恐怕肖郁宸会收回之前的话。</P>
然而肖郁宸并未回答他,而是指了指桌上的画稿。</P>
孔寰想起刚进屋时的场景,忙从地上站起来,将画稿呈给了叶婉悠。</P>
肖郁宸满意的看了他一眼,孔寰不安的心情,顿时安定下来。</P>
叶婉悠看了眼孔寰,发现他并没有一丝不悦,反而很兴奋,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她。</P>
同刚见面时的死气沉沉不同,现在的孔寰,浑身充满了对活下去的希望。</P>
叶婉悠扯着嘴角笑了笑,低头开始翻看画稿。</P>
肖郁宸坐在她身边同她一起看,看到中意的就把纸抽出来,放在手里拿着。</P>
待叶婉悠全部看过一遍,肖郁宸手里已经多了二十几张画稿。其中就包括最上面那张,叶婉悠最喜欢的那一款。</P>
叶婉悠把画稿还给孔寰,接过肖郁宸手里的画稿,重新看过一遍,发现每一款都很精致,若是做成成品,必定成为众人抢购的首饰。</P>
叶婉悠忍不住赞道:“孔大师美誉在外,今日欣赏过这些图样,才知大师的确天赋过人。若非被朱家苛待,想必大师的手艺,能提升的更快。”</P>
画稿累积了这么多,有些画纸已经发黄,可以想象放置了多久。</P>
孔寰不愿用掺假的金子做首饰,这些年来给朱家提供的作品,都是些普通货。</P>
偶尔出现一两件精品,都是为了应付朱家。</P>
被叶婉悠一语道出辛酸事,孔寰顿时红了眼圈。</P>
若非肖郁宸在一旁盯着他,他怕是要冲过去,握着叶婉悠的手,道一句:知己呀!</P>
肖郁宸瞪了孔寰一眼,见叶婉悠如此喜欢孔寰的画稿,他心里又不痛快了。</P>
他暗暗琢磨着,不就是画首饰图稿,凭他高超的画技,应该不是难事。</P>
叶婉悠不知肖郁宸心里的兜兜转转,从那二十几张中,挑了十张出来,其余的都还给了孔寰。</P>
肖郁宸接过来看了几眼,很快下了决定。</P>
“这几款用玉石雕琢,剩下的都做金饰,可好?我记得你更喜欢玉质的。”</P>
肖郁宸的想法和叶婉悠不谋而合,孔寰的画稿都是以金饰为前提,而肖郁宸挑出的几款,用玉石也可以做。</P>
叶婉悠本想用自己的钱银来做,可惜肖郁宸没给她这个机会,直接把图稿收到了自己的衣袖里。</P>
办完了正事,肖郁宸才对孔寰说道:“本王已经派人暗中保护你的妻儿,过几日朱家事了,会让你们一家团聚。届时,会有人护送你们去锦城安顿。至于之后的安排,待本王回锦城后,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