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适简明的家具,沙发旁的落地台灯散发出昏黄柔雅的光。
戴着一副金丝边圆形眼镜的金老师颇为无奈,但仍然语调悠长柔顺的循循善诱道:“冉女士,能告诉我你现在在想什么吗?”
我很认真的想了一下,“我在想金老师您问我这个问题的目的是什么呢?”
金老师微胖的脸盘儿微微一滞,“小冉,你看我这样叫你行吗?”
我点点头。
“小冉,其实你能主动来找心理咨询师,就说明你不仅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还有迫切的愿望想要改变现状,对吗?”她的声音让人有柔若无骨的错觉,听久了很有催眠的效果。
我的目光逡巡在四周的家具上——明明是心理咨询室,却着意布置成家居客厅的样子,我坐在铁灰色的布艺沙发上,面前隔着白色条形铁艺茶几,斜对面是40岁出头的金老师,她的样子无来由的让我有些抵触——十分像我初中时的班主任。
“小冉,小冉你在听吗?”金老向前探了一点身。
我眯眯眼,有些好奇她一直捧在手中的黑皮笔记本上,到底记录了什么。
“我在听啊。”
金老师眨眨眼睛,“你想改变现状吗?”
我点点头。
“那可以和我讲一讲,你在哪一个瞬间,觉得自己需要来进行心理咨询,就讲讲那一件具体的事好吗?”她顿了一下,“放下你心里的抵触情绪,就把我当成一件家具,和你刚才看的台灯,沙发,挂钟一样。”
我微微皱眉,有些好笑,“可是我不能把你当成一件家具啊,你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关键你还长得像一个我过去认识的人。”
“小冉,你一直在逃避问题,这样对你没有任何帮助。”她站起身,从后面的写字台拿回一张纸和一支笔,摆在我面前的茶几上,“这样,我们先来放松一下,你什么都不要想,按照你的直觉,写字也可以,画画也可以,我们用10分钟的时间来做这件事,好吗?”她温柔的望向我,把纸笔向我面前推了推。
我迟疑着拿起笔,指尖无意识的在茶几上点动几下,大概是面部表情太过纠结为难,金老师低声安抚道:“想象你是这支笔的主宰,你想要表达什么画面,传达什么信息,都可以通过它在这张纸上表现出来。”
“嗯”我抬起头欲言又止,金老师充满鼓励的对我笑一笑,我只好据实以告,“金老师,你这个心理测试,我在网上看过,哪一类信息对应哪一类心理问题也大概了解,现在你还让我写写画画的话,会让我有一种带着小抄考试的感觉,我觉得做个心理咨询还要做出愧疚感来,就有些没有必要了吧。”
金老师表情没变,但呼吸变深了,伸手将纸笔向自己拉回一些。
“小冉,要不要喝点什么?”她突然站起身来,走向一旁的小冰箱。
“咖啡吧算了,水就可以。”我对刚才让她为难的回答还有些抱歉,不想再多添麻烦。
她拿了一瓶果汁回来,“没有人不爱橙汁吧,富含维生素c,来瓶橙汁吧?”
我没所谓的耸耸肩,随口应和道:“ok啊,但橙色我不喜欢。”
“为什么呢?”她拧开瓶盖递给我,“这个颜色让你有什么不好的回忆吗?”
我倏然警惕起来,抿着嘴摇摇头,“看你说的,你没有什么不喜欢的颜色吗?也和什么不好的回忆连在一起吗?”
金老师十分认真的想了想,才道:“还真的是,这么想想,我最讨厌紫色,很暗沉的那种紫色,大概是因为我童年的时候,生活在外婆身边,在乡下,一次在鱼塘旁边玩,不小心掉进了鱼塘里,在周围赶来救我的人到达前,大概1分钟的时间里,我只能靠自己奋力的挣扎,后来扑腾不动了,一点点陷进鱼塘里,恐惧和绝望像水一样包围着我,最后的记忆就是鱼塘底下暗紫发黑的淤泥。”
也许是她描述的场景太过有画面感,我想象着一潭深不见底的淤泥,竟然有些泪盈于睫。
我们都沉默下来,半晌金老师才轻柔的说:“如果累了,你可以在沙发上躺一会儿,我给你放一点音乐好吗?”
她用疑问句,却并没有真正征求我意见的意思,伸手打开一旁的小音箱,里面轻轻传来海浪滔滔拍打礁石的声音。
我从善如流的放平了一个沙发靠垫,屈身躺在了沙发上。我不知道金老师会不会突然问我什么问题,仍竭力保持着警醒,但没一会儿,思想就在海浪浮浮沉沉的簇拥下有些涣散。它们推着我缱绻在细白的沙滩上,又裹挟着我去撞击嶙峋的礁石,甚至企图将阴沉的乌云冲个粉碎。
一只企鹅独自站在礁石边,被浪头推的踉跄,它小心翼翼的想要向旁边的礁石攀爬,笨拙的身躯吃力的扭动着,可礁石上根本无路可走,礁石尖锐的棱角无情划破它的脚蹼。又一个巨浪卷来,它只能无助的用喙深深嵌入礁石的缝隙里以求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