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依着自己的本能出手了，为了活命的本能，训练了千百次的本能——宁欣只觉眼前的世界一瞬间都变成了灰白色，她握刀的手不停的抖了又抖，有鲜红的血从范园的嘴角涌出来，毫无生命的白色从她的眼眸里褪了去。

这一刻，范园又找回了她原本如黑葡萄般的大眼，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宁欣，眼里满满地盛着温暖的色彩，纵使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咫尺的距离，她和她，再也无法跨越，再也无法相拥。

她盯着宁欣的眼，也只盯着她的眼，她知道宁欣看得懂她此刻要说的话，她在说：很高兴认识你，很感激你帮我结束这一切，我要走了，今后的路，再不能陪你了……

两人的目光相接，像是有几个世纪那样漫长，可实际上却只有一瞬。

不过片刻刹那，范园嘴角的血迹拉丝成线，她垂下头，栽倒到一边。

“小团子！”宁欣松开手里的长刀，从旁抱住范园的身体，拥入一片冰凉。

“她已经不是范园了。”孤岛和青山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她身边，这话是青山说的。

宁欣用冷冷的目光扫过他，顿觉他脸上的疤狰狞碍眼，再加上他一身的土，此时的青山，俨然一个从地底爬出来的妖怪。

“我知道她是！”她从不知道自己也可以这样竭嘶底里。

然而，这样的竭嘶底里，在青山接下来的一句话中，就烟消云散。

他揪住宁欣的衣襟：“你是想让我们所有人都为她陪葬吗？”

宁欣一愣，像是被人当头砸了一棒，眼里的世界渐渐恢复色彩，她看到不远处战斗着的人：捂着受伤流血的胳膊翻滚着的南瓜教授，满头大汗被颈前宝石的温度烤得焦灼的禾泱泱，将铁锤抡得虎虎生风却什么都砸不到的许九，还有就站在她身前跳着旋风舞的孤岛……

他们，包括满身血痕的高悦、齐美丽和赵锡，也包括被南瓜教授注射了病毒而恢复异化清醒过来的人，他们都在与看不见的潜种战斗，可她现在，却在这里只顾着自己悲伤，帮不上忙不说，还要让孤岛和青山分心护住她的安全。

有一抹苦笑在宁欣唇角漾开，她竟然还有心思来分析思考这些事情，真是“冷静”，刚刚小团子就说过，她一直都是个“冷静”的人，可小团子不会知道，她现在有多不想拥有这样的“冷静”，或许其实，她在骨子里，就是个冷血的人，同能够生活在尘纪元里的所有人一样——冷心冷血。

她将长刀从范园的心窝处□□，然后慢慢将她的身体放下。

“你的名字将被铭记。”宁欣沉重地说着，仿佛在陈述什么誓言，然后，提刀起身，发动了异化。

闭上双眼，全部的精神力像潮水一般涌出，她的“海”里又掀起了滔天巨浪，怪人的忠告犹在耳边，但她决定不管不顾。

原有的精神力加上茉莉后来给她的，这一刻，宁欣只觉整个实验室内无处不是她的眼，她能够清楚的看到实验室的每个角落，看到这里每一个人的神情和动作，也能通过唇形猜出他们的对话。

她“看”到孤岛退到青山身旁，神情古怪地问他：“宁欣刚才的告别方式，你注意到了吗？”

青山用雷电异化制造出耀眼的闪光。“嗯。1号基地的影子太明显了。”

“她很可能是……”孤岛的猜测没有说完，她的手臂就消失了一截，那是潜种撞上了她，她不得不重新投入战斗。

宁欣看着孤岛跳舞般战斗的身影，暗暗接上了孤岛没说完的话：她很可能跟孤岛一样，是在1号基地生活过的人？

仅仅因为一句告别的话不能说明什么，念头一闪而过，她“看”到了更奇异的事物，那是一块块会移动的透明状物质，整个实验室里约有十数个，而外面，还不断有新的物质赶来加入它们。

光线在它们身上滑动，即便有精神力的支持，宁欣也只能勉强看清它们的轮廓，它们有手有脚，却没有头颅的形状，总体看上去更像是一个个不规则的方柱体。

这，就是潜种吗？

有生命的方柱体。

简单的给它下了个定义，宁欣抬起了手。

脑海里忽的一痛，但她不去管。

遍布整个实验室的精神力被她分成十股，每一股对准一个潜种，每一股都是拧成了麻花的锥子，从它们的正上方扎了下去。

有思想有意识，知进退懂协作，就有精神力的存在，也就能感受到她的攻击。

又一次的，宁欣听到了那种细若虫鸣的悲鸣声，嗡嗡嗡的声音在实验室各处响起。

战斗着的人们几乎都在同一时间失去了对手，陷入了未知的恐慌中，四处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