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六月,暑气炎炎。</P>
阴云北上,再没有归来。</P>
宫梦弼抬头看天,看不见那垂死的黑龙,心中就觉得舒畅极了。</P>
地上的洪水也渐渐消退,时常能看到在水中赶潮的妖仙妖神,甚至连罔象都在其中。</P>
宫梦弼看到的时候还很诧异,还是罔象同他打了个招呼,道:“娥女和钱塘君发令,令水中精怪仙神退洪。”</P>
“我负责龙盘山附近,把洪水赶入婺江,再由龙神赶入钱塘,再由钱塘君驱洪入海。”</P>
宫梦弼这才知道其中原委。</P>
罔象同他说了几句话,就又急匆匆地忙碌去了。</P>
驱洪赶潮并非易事,水中除了神仙,也有妖魔,碰到不好说话的,就得打过一场。</P>
不过此事乃是天令,应该不会有不开眼的妖魔敢阻拦。</P>
洪水渐渐消退,日头蒸晒着烂泥腐土,渐渐生出许多恶气。</P>
山中有草木化解,还好一些,到了乡社县城,就总能嗅到空气中的腐气和腥气。</P>
恶气蒸腾,水源污染。</P>
宫梦弼连夜警示刘胜,让他邀请大夫,商量水灾后防疫的要务。</P>
宫梦弼自己则先在狐狸坡焚香驱散恶气。</P>
焚香是宫梦弼的拿手好戏,在加上望气术加持,便能驱使着香气去攻伐恶气,将其驱散。</P>
大盘山中还好,不是洪水淤积之地,狐狸坡也还好,毕竟地势较高。</P>
所以以香草熏之,就可以避免恶气生发,不让其中的狐狸染上恶疾。</P>
如今狐狸坡的狐狸很多,若是发了瘟就不好处理了。</P>
把整个狐子院都熏了一遍,宫梦弼又传授了康文如何以草药烧熏驱除恶气毒虫的方法。</P>
“如今天晴了,你可将此法传授下去,若是有狐狸请辞,让其自行准备,预防恶气疫病。”</P>
实际上有相当一部分狐狸是不会在狐狸坡久留的,他们在人间有这样那样的纠葛,如今要去接续前缘。</P>
也有的想回去打理自己的洞府,毕竟狐狸坡虽好,却不是自己的家。</P>
如今洪水才刚刚退去,民生凋敝、恶气充盈,其实不是下山的好时机。</P>
有些狐狸愿意等,有些狐狸不愿意等,宫梦弼都随他们去。</P>
只有马神婆,早已先行下山,为宫梦弼的筹划布局。</P>
不过马神婆这样急匆匆下山,也未尝没有想找到那两个狼心贼子的意思。</P>
马神婆进了县城,躯壳老迈,走一步就要喘一喘。但狐狸法力在身,也勉勉强强能克服。</P>
但越是这样,马神婆越是恨毒了那两个崽子。</P>
“不要让我找到你们,不然有你们好受的。”</P>
马神婆进了县城,就混进了流民之中。流民数量太多,不可能人人都认得。</P>
她安安心心继续做自己的神婆,为流民问诊——巫医不分家,神婆本就要通一定的医术,为死去的流民安排后事。</P>
水患之后死人,要尽快下葬,又是夏日,一旦久放,很容易腐烂,引起疫病。</P>
死生之大事,别人劝诫不来,但神婆说话却好使。</P>
另一边由刘胜组织,先是安排舍空邸第,隔离病人,由大夫施药治疗。</P>
又与曾繁接洽,安排流民洒扫清理,以莽草、嘉草烧熏防鼓驱虫、防治疫病。</P>
刘胜这边管理及时,又有曾繁和马神婆配合,并没有闹出大疫的乱子。</P>
马神婆时常念诵着泰山娘娘的名号,在流民当中宣扬泰山娘娘的美名,很快泰山娘娘的神牌也渐渐多起来。</P>
泰山娘娘虽不言不语,但灵应非凡。</P>
凡有祭祀,虽不显灵,但灵应加身,往往逢凶化吉,遇难成祥。</P>
马神婆又按照宫梦弼的指点,说狐为泰山娘娘使者,受泰山娘娘管辖。</P>
马神婆只以为宫梦弼是为了招魂之事铺路,殊不知宫梦弼想得更久远一些。</P>
泰山娘娘掌管天下群狐不是一句假话,一旦泰山娘娘的神牌多起来,那些生活在人群中的狐狸,也要掂量掂量如何行事。若是狐魔害人,可在泰山娘娘神牌前告状。</P>
刘胜将防疫、赈济的事情安排得妥妥帖帖,然后在朝廷来人之前的那个晚上消失得无影无踪了。</P>
他早就遣散了老仆,收拾了家中细软,跟着良姬到了狐狸坡避难。</P>
而狐女和曾繁打的是同一个主意,两个人在狐狸坡撞见的时候,都大吃一惊。</P>
“怎么是你?”</P>
“你怎么在这?”</P>
刘胜指着曾繁道:“好哇,难怪我问你要怎么避难你不说,原来是在狐仙这里。”</P>
曾繁打量着刘胜,连连摇头:“我还以为你这正人君子要以身践法,等着砍头呢。”</P>
刘胜笑了起来:“我可不敢死,舍妹还需照料,我这有用之身可不能这样送了。”</P>
曾繁嘿嘿一笑:“一样,我是家有娇妻,舍不得。”</P>
刘胜笑了一声:“曾兄是个性情中人,就是不知道我们离开吴宁县之后,县里的百姓如何了。”</P>
想起那些可怜的流民,曾繁也不由得叹气。</P>
如今这世道,可悲就可悲在,无人可信。以前只是苛政,后来县令贪赃枉法,将朝廷威信败空,朝廷就不能信了,现如今,连神明也不可信了。</P>
就好像这天地突然混沌了一样,许多东西都与以往不同,谁知道从朝廷里下来的官又是什么官呢?</P>
若还是和县令一样,贪赃枉法、中饱私囊,只怕这些灾民的处境仍旧得不到改善。</P>
不过出乎他们意料,朝廷里出来的官是个做实事的。</P>
下来之后因为找不到刘胜,当然就没有办法追究。只好先斩了县令,以儆效尤,安定民心。</P>
然后从其他地方调运粮食,加大赈济的力度,又从府城调来更多的大夫和药物,治疗时疾、防止疫病。</P>
刘胜还以为是朝廷威信不失,但是等狐狸之间沟通了消息,才知道负责赈灾的是吴王。</P>
吴王广修仁政,德泽四方,不仅仅是救济吴宁县,江南一地都是他在管赈济之事。</P>
所以在灾民之中,几乎到了万家生佛的地步。</P>
人人都在宣扬吴王的仁德之政,宣扬吴王的英明神武,即便是吴宁县这个小地方,也充满了吴王斗贪官、降污吏,废寝忘食、焚膏继晷处理灾情,爱民如子日日担忧的传说。</P>
或是说书人说得有声有色,或是官方出马,多次提及。</P>
刘胜和曾繁打听了这些事情,面面相觑,就听刘胜道:“吴王有这样的仁爱之心,那吴宁县就太平了。”</P>
曾繁却冷笑一声:“朝廷失德,吴王有德,我怎么就觉得他所图甚大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