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渔火(2 / 2)

明纱 宛如游龙 2659 字 6个月前

“是是.......”</P>

也就是这般,祁京与韩文广跨过了中左门。</P>

~~</P>

与此同时,陈掖臣已让人带领过了后右门。</P>

如他所说过的,他是乾清门的侍卫,要上差,必然是走最近的路...所以他过了宣治门库房后便直径往中右门去,然后再过建极殿旁的后右门,直达乾清门。</P>

而后右门左边,便是隆宗门,门之后也是他准备依照计划将祁京两人引去的地方...司礼监掌管处。</P>

这些,如不是常年身在宫中之人,完全不可能知道门路,如今祁京将他这个识路之人弃下了,想必只能在宫中乱转.......</P>

“周吉...脱钩.......”</P>

陈掖臣口中不断喃喃着,回首看了一眼,想到了祁京与他说过的一句话...“你为什么这样做?”</P>

如果是问其他的,诸如为什么要替范文程办事又或是为什么要骗他们...他自问能回答说到天亮.......</P>

可偏偏是问...自己为什么这样做?</P>

他知道,这才是自己当时哑口无言的原因。</P>

他收回目光朝前继续走去,耳朵里不由又听见后面宫闱有喧闹声响起,想必是他们已逃走了,且最后放过自己.......</P>

他们...又是为什么这样做呢?</P>

陈掖臣丢掉了帽子,辫子在小雪中摆动。</P>

“...屠夫当即就笑了起来,说你看见了吗?我要杀它,你要救它,可它仍然效忠于我,你知道什么是畜生了吗...你们连畜生都不如,所以我不杀你.......”</P>

韩文广那日的话再次在脑海中回荡。</P>

这些年身为汉人,低满人一等,低蒙古人一等,进京时那种屈辱涌上心头,令陈掖臣的心颤动不停,将脚步不断费力抬起,只顾向前走.......</P>

身后与他一起来的几个御前侍卫的脚步声也接踵响起,踏在地上像是马蹄,这种催命声他在保定抗清那段时日曾听过的无数遍。</P>

祁京...祁京.......</P>

一路四千里艰难险阻踏过了又如何?明廷...已是到了那般境地,那般糜烂...连两京都丢了,还在祈祷期望什么?</P>

你心思缜密文武双全,竟能从富国寺作诗逃走又如何?是勇者中的勇者又如何?却依旧在范文程的笼子里啊...最甚...最甚也只能是一只啄了人的笼中飞燕.......</P>

谁没有意气风发,一展风流的时候...</P>

“三更渔火两更酒,看取此山明月楼。谁还记,旧时飞燕,叉立梢头。”</P>

“梧桐尽收残漏,更觉梦长,却说无处寻愁,白云悠悠千里去,春风过扬州。”</P>

“着眼处,谁家少年?如此风流?”</P>

一想到曾在反清复社中吟过的这一首诗,陈掖臣终于按捺不住,身形摇摆着,扶着旁边一棵梧桐树弯腰不断大口呼吸.......</P>

在空气中嗅到了一丝烟火味,再回头看去,见黑夜中渔火点点,不断有身影在其中闪动.......他知道,那里面有个曾如他一般的人.......</P>

“着眼处,谁家少年?如此风流?”</P>

于口中不断轻启这几句,泪水潸然而下。</P>

没有希望的...父亲与陈氏已投清,根系尽在京城,等最后八旗军踏破肇庆府,天下一统之际,让他们因自己如今纠结的这句,你为什么这样做,而毁于一旦,举家灭族吗?</P>

当年的万丈意气,如今的骗子走狗...</P>

无数念头翻转,想到父亲在府中被饿的骨瘦如柴,母亲与妹妹的哭嚎...陈掖臣擦去眼泪,直起身来,眼神坚定地朝着隆宗门走去。他深知,自己自在保定削去发丝时,就已经无法回头了.......</P>

~~</P>

隆宗门,伊尔登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闭眼叹息一声。</P>

“失手了?”</P>

“他识破了。”陈掖臣道:“但或许还会进来,他们...抢了我的令牌.......”</P>

“嗯,宫中已然起火了,图赖正在处理,另外,苏克萨哈也已将午门的记录拿了过来,做作证,还有许多,在今日早朝会送进来。”</P>

伊尔登背着手简单说了一遍过程,最后道:“最后关头沉不住气,你不能成大器。”</P>

“是。”</P>

“呵...你没诚意...当初是怎么保证的?”</P>

陈掖臣跪着,朝地上重重磕了一个头。</P>

伊尔登看了他一眼,眼中的冷漠之色闪过,这才道:“如此,便如范文程所说的继续吧,老夫会依照约定,将你父亲解禁...放心,这个不会骗你。”</P>

“是...”</P>

“才开始便脱离了掌控,这些细作倒是有能耐...不过也不重要了,等朝会后,让范文程去收尾吧。”</P>

陈掖臣一愣,才抬头,发现伊尔登身后正是密密麻麻的御前侍卫...如今,不去围住掌监处吗?</P>

“大人?”</P>

他疑惑了一声,没得到伊尔登的回答。</P>

良久,才有一声叹息。</P>

“人...是你引进来的,你明白吗?”</P>

陈掖臣已然明白,呆滞在那里。</P>

伊尔登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啊...为你父亲的事情操心的太多了,眼界也太小,只让范文程只言片语就骗了...光是见他们哭了几声,饿了几顿,便心软了?”</P>

“我.......”</P>

“此事其实也罪不在你...若是你父亲能与我们早日站在一边,也就没那么多事了...”</P>

伊尔登话语一顿。</P>

“对了,你那日去找的《留都放乱公揭》,我们知道,这东西啊,是范文程放在那里的......也就是为索尼谋立的影响散发,让陈名夏以为多尔衮出京后,我们这些保皇党要起势了,他要赶紧收拢手脚把柄......</P>

不然...你以为我为何会选你出去,宣发内阁的诏书?”</P>

“再看之后,你牵引着姜明的同时,自己何尝不是在被牵引?于是你参与了其中,知道了事情的一切,与他们便成为了一份人证...</P>

老夫在这等了许久,该是想到你不会来,或者按照约定将那些人引去了门后,这般,倒也可以迟些杀你.......”</P>

.......</P>

黑夜中,陈掖臣忽地放声大笑,喉咙却已沙哑,只听着这几声,像鸟鸣。</P>

下一刻,另一名与他同样职位的御前二等侍卫已走了上前,拿着与他同样的佩刀。</P>

“噗。”</P>

刀插进了胸口...就此再无声响的倒下.......</P>

鲜血溅在伊尔登的衣服上。</P>

他掀起衣袖看了看,又放下,吩咐道:“去通报各宫,那些细作已杀了人...再将宣治门起火的消息放出去,告诉宫中的所有人,有细作进来了.......”</P>

“喳。”</P>

“敢问主子...那些人...还捉否?”</P>

“因而...适才有消息来报,有人用陈掖臣的令牌进了中左门.......”</P>

“捉吧...范文程放心,老夫不放心。”</P>

伊尔登看了看地上流出血液,冷冷道:“本想着靠陈掖臣引他们来这里将证据全部毁灭,但如今看来...蠢材!”</P>

“是...主子不必恼了,虽没在意料中,他们不是却将事情闹大了,此事从午门便有了记录,再到如今的陈掖臣身死.......”</P>

“嗯,陛下那边也说一声。”伊尔登抬眼看去夜中闪动的渔火,喃喃道:“再两个时辰便是朝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