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时分,正是更阑人静之时,家家户户俱已歇息,极少看得到灯火闪烁。在一条深巷中有一座大宅子,却是里里外外灯火通明,在这黑漆漆的夜里格外显眼。
这几进几出的宅子虽然大,却空落落的没几个人,只有几个上了年岁的婆子提着摇摇晃晃的灯笼,匆匆忙忙往内院一间屋子里赶去。
“谁叫你们进来了?出去出去!”一个二十五六的少妇一边忙不迭地系着颈上扣子一边不耐烦地把人往外赶。
“呃……老爷他……”一个婆子有些狐疑,他们是听见姨奶奶刚刚在这边叫唤着“来人啊救命啊”什么的,才匆匆跑过来的。
“老爷好好的!”少妇细眉一挑,又扫视了众人一圈叉腰喝道:“一下子点这么多火烛,你们是想把这家败光是不是?赶紧都熄了回房去!”
众人虽然心中不服,却也只得唯唯诺诺答应着,连忙吹熄了灯笼,勉强借着黯淡的月光,摸摸索索往自己房里走。走出了院子,众人才窃窃私语道:“我刚刚分明瞧见老爷跌坐在地上的,那表情就跟撞鬼了一样……”
“我也瞧见了,梅姨奶奶自己把人喊来了,偏又睁着眼说瞎话!”
那梅姨娘站在门口见下人们都走远了,才小心翼翼掩上了门。她一边往里间走着一边埋怨地说道:“老爷,您这一惊一乍的,倒把我吓得不轻。”
这时,张家老爷子正在屋内焦躁地来回踱步,绿油油的绸衣罩着那圆滚滚的身子,活似一个巨大的西瓜在屋里来回滚动。见那梅姨娘进来了,张老爷连忙上前拉住她低声问道:“你刚说的是真的假的?”
“那还能有假?半夜三更的这是闹着玩儿的?”
老头儿听了,一屁股坐到床沿上直叹道:“妈啊,子兴这兔崽子胆儿也忒大了!湛家要是报官了可怎么办?”
梅姨娘说道:“怕什么,他们不敢报官!就算官府知道了,也查不出咱家的,子兴都安排好了。他那些朋友都不是本地人,到时分了钱就跑,官府能奈何?”
张老爷这才稍稍安心,过了一会儿想想不对,又突然盯着梅姨娘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事儿的?”
梅姨娘瞪了他一眼说道:“老大老二他们都知道了,就瞒着你。说你胆儿太小,怕这怕那的总叨叨叨个没完,不如先斩后奏的好。”
“那你为何现在告诉我?钱不是明天才能拿到吗?”老头子还是不依不饶。
梅姨娘忍着火气耐心解释道:“若不是你刚才为抵押房子的事寻死觅活的,我又怎会说出此事?”
看了看地上那条白绫和踢翻了的凳子,张老爷的胖脸微微一红,又说道:“茶行已经不行了,我要再把这宅子也卖了,那就更无颜见先人了!”
少妇嘴角有些鄙夷地一撇,似乎并不认同他这说法。那茶行是张家祖辈几代挣下来的,败了确实对不起祖宗。可这宅子本来就不是张家的,听说是这里从前住的是个姓卿的人家。老爷子那时强行霸占了这家少爷的未婚妻,又看上了人家的祖宅,于是勾结官府把那卿家人赶出去,这才抢来了这座宅子。现在他又说无颜见先人,也不知道卿家的先人听见了这话,会不会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呢。不过老爷子当年也真是胆大妄为,怎么现在就变得这样猥琐了呢?再看看三少爷子兴,那性情、那模样、那身段儿……梅姨娘越想越为自己感到不值,突然有些后悔,刚刚不该阻拦老头子上吊的。
“哎,赎金要多少?”张老爷拽了拽正在发愣的小妾,一脸期待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