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顺爷爷放下手中的线垂急忙过去开门,加林推着车子迎门进来了。加林把车子撑在门房旁边,转身从车头上拎下了两网兜东西,跟着德顺爷爷进了门房,“爷爷昨天晚上还梦见你哟,还有巧珍,不过可不是在拉城粪,是你俩帮着爷爷在卖旱烟嘞!”德顺爷爷说着眼眶里涌出了泪水,他便用衣袖揩了揩泪水,看着加林放在炕头的酒,卷烟,食品,德顺爷爷有点生气地说道,“加林啊,你来就来了,还带着啥东西!爷爷这里不缺吃喝。”</P>
爷孙俩高兴地交谈着,谈来谈去又谈到了刘巧珍的身上。</P>
德顺爷爷用慈祥的目光看了一下加林,叹息地说,“巧珍上次给我拆洗被褥时,顺便送来了两双鞋,一双单鞋,一双窝窝(棉鞋)。她还让我把话给你捎到,不要太任性,也不要眼太高,赶快成个家,她也就不操心你了。巧珍说她一闲下来就由不得想你。巧珍娃娃给我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你到底打的啥主意吗?快说给爷爷来听。”加林有点无奈地说道,“爷爷,这您也知道,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我早已不想成家了,我已经对其它女人没感觉了。半个月前,我中学有个同学还专门过来找我,说是要和我处对象,人才没得说,我都没有答应。我想我就像爷爷一样,一个人过活,算逑了。”</P>
德顺老汉听加林的话,感到一阵子心酸,他强压住内心的痛苦,凝视着满脸愁容的加林,口气略带伤感地说:“娃娃哟,你呱着嘞,你这话就说错了,你说你要像爷爷我一样打一辈子光棍,你说得怪轻巧,你知道爷爷这一辈子是怎样熬过来的吗?”</P>
“唉!”德顺老汉长长地叹了一声,很痛苦地说道,“加林哪,你还年轻,不经事,爷爷我一个过活着,这几十年来就像一个出家人那样,草衣木食,熬苦受淡,好不凄惨。”德顺老汉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你可不知道啊,每到逢年过节,看着川道和我一样岁数的人家,一家团圆,膝下绕孙,而爷爷我只有对着空窑独斟独饮,和我作伴的就是跟着我半辈子的一把铜唢呐和你给我买的洋戏匣子(收音机),听听广播,吹吹唢呐,活在人世上,有个啥响声,不就是户口本上占个框框,一天三晌多糟蹋些粮食。唉,爷就等着上山呢!”</P>
德顺老汉除过叹气就是哀声,“唉!爷爷这一辈子就是做人太地道,遇事只知道钻牛角,一条道上往黒里走的人。几十年了心里老是装着灵转,任何女人都不想了。如同戏曲里的两句台词‘相思不可见,心中打转转’。”</P>
听到这里,加林心里一惊,心想德顺爷爷真是见多识广,戏曲里的台词倒记得到不少,用得也正是时候。还是先听德顺爷爷把话说完吧。德顺老汉用衣袖擦了擦泪水,接着说道,“我原想心里装一个人是幸福的,闲了没有事的时候,想想过去的年光,心里还能平顺些,到后来,越想心里越难受,那种煎熬是无法对二下旁人讲的。人心里有苦能掏出来那就不苦了,掏不出来哟,那才真叫个苦啊!”</P>
加林看着德顺爷爷脸上如同过去忆苦思甜时的表情,他心里也不是滋味,他却不知说什么来安慰德顺爷爷,他便低下头吸起了烟,德顺爷爷不时地用两手的鱼际来回地抹着眼眶,一毕,他看了一下加林,动情地说道:“这世上的事情啊,谁能撴缩(探究)清楚呢?爷爷这一辈子是个失败的人生。娃娃呀,你可贵贱不敢跟着爷爷学。你是和爷爷不一样了,你还年轻,这往后活人的路还长着呢,你不要打错了主意,再耍二杆子了,你这眼看着就靠三十喀,男人要是过了这个年坎,那还真的就再难找到好的了。瓜娃哟!”</P>
加林只是一个劲吸着烟,没有说一句话。</P>
德顺老汉说完后,便拿出烟锅装烟,装好后,吧嗒吧嗒地吸了起来,吸了几口后,便问加林,“加林你就对爷爷着实说,婆姨这事,你心里是怎样想的?你难道连爷爷都信不过了吗?”德顺老汉一连几问,一问紧是一问,看来加林不能不表态了,“爷爷这让我咋说呢?”看着加林羞涩的面孔,德顺老汉安慰道,“加林,你就实话实说,心里有啥话就痛痛快快地说出来吧,难道爷爷还笑话你不成?”“德顺爷,这些年来,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我就是不想再和别的女人来往,我要是找了婆姨的话,那我今生就再也见不上巧珍了,说心里话我真想把她再好好地抱抱,爷爷我真的黑明都在想她,一想起她,我心里就是难受。要是能像三请樊梨花那样把巧珍请回到家我都愿意!可惜老天爷再也不会给我这样的机会了。”</P>
德顺老汉不语了,只是一锅一锅地吸着烟来……</P>
临走时,加林才向德顺爷爷说道,“爷爷,我刚才去城关政府办完事情,上次的考试今天就算拢岸(船只靠岸)了,这以后就在公社(镇上)上班。”“好!好!好!这比啥都好!”德顺爷爷停了一下,又叮嘱加林,“听爷爷说,‘公门好行善’对人不要凶。以后官做得再大,都别忘了你的小名叫个啥。”加林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