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3:计夺刑部(1 / 2)

先是淅淅沥沥的小雨,而后雨势越来越大,最后大雨猛如瓢泼。

驭夫赶车在雨中,车轮滚过水坑时溅起一道道水色屏障与暴雨呼应,在暗灰色的天空里是唯一亮色。

而那暴烈刺骨的寒风,将泥土的腥味送达这片大地的每一个角落,刺鼻的味道,让人闻之作呕。

“不平静了啊!”

不知是谁,在马车里轻轻叹息。

声音,消散在风里。

多少人的忐忑、恐惧、不安……尽掩藏在这雨里。

……

朝堂从来都是不见硝烟的战场,文人手中的笔为力更胜过武人手中的刀,这里的人用嘴杀伐,唇枪舌战所造就的后果绝不逊色于一场血色屠戮后的修罗场。

今天,注定不平静。

就连最先发言的人,都是皇帝而不是臣子。

须知,平日里都是臣子们有事启奏后,再有其他臣子提出补充或者反对的意见,这样他们自有一番争论。皇帝就听他们各抒己见,而后取最中肯的建议作为最终结果,话题到此为止。

而今日,似乎是为了抢占先机,皇帝第一个道:“经过连夜的会审,人犯夏琼华已经招认,他只是和贼匪有交易,却并未与其勾结在一起害国害民,真正与贼匪勾结在一起的人是不是别人,正是严逸。严逸此人丧心病狂,不但以贼匪之身冒名顶替我大殷官、员,还多次向同僚、上司行贿,实在罪无可恕。朕和门下省诸位爱卿几经商议后作此决定——人犯夏琼华私自与贼匪交易本应处以极刑,但是念在他多年为国立下的功劳,就只削其侯位,贬其为六品游击将军,自年后发配边疆驻守,未得召唤永不得回京。其手上雷霆军军权交出,雷霆军三万五千人自今日起化整为零充入三军,归各将军调派。”

“人犯夏皓,位列丞相却未能起到监察作用,而致使人犯夏琼华铸下大错,但念在其年事已高,且为国操劳多年,即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故而去斩刑而改打四十大板,自今日起削丞相官职,为庶民。犯妇夏秦氏知情而不告,便是随人犯夏琼华今日后离京,未得召唤一样不得回来。逃犯夏语冰……”

皇帝对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到底有些不忍,而为了这一次彻底清扫夏家人的势力,他不得不狠心:“撤销其通缉令,削其郡主之位贬为庶民,此次归来后未经朕许可而私自离京,杀无赦!”

夏家人的判决,就此落定。

没有人反驳!

不是没有人想,而是没有人敢。

皇帝强调和门下省的诸位官、员‘几经商议’后才做的决定的意思就是——他意已决,绝不容许更改!

其实,这是必然的。

在朝堂的文武百官都知道,雷霆军在有战争时是皇帝心里的定海神针,但是到了如今的和平期又是快到传位的时候,不受皇帝控制的他们理所当然就成为了扎进他心里的一根刺,而现在明显他已经容不下这根刺了。

所以即使疼,也要拔,而且不把责任都往夏琼华身上推,他要如何能保得住李沐?

而不把夏琼华弄死,他也是仔细权衡过的——夏琼华是一员猛将,国家不能缺了他,现在没战争他可以当吉祥物震慑外敌入侵,反正国家不差养活他的那点粮食;而一旦有战争了,他便可以重新拿夏琼华当刀子用,重新抽回雷霆军交给他御敌便可。他不怕他打仗不卖力,这平京里头可有夏皓和夏语冰在这,即使他对他心怀怨怼,也不得不为了他们而听从他的调派。

皇帝这一招,不可谓不无耻!

只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皇帝并不知道夏语冰早等着他这招来见招拆招,且还备好了一系列后招等着呢!

这厢,皇帝宣布完对夏家人的判决后,发现果然没有人提出异议后悄然松了一口气,而后道:“人犯严逸三日后判处腰斩极刑,罚抄其家产,府上男子皆判处斩刑,女眷十二岁以上的皆充作军妓,十二岁以下的皆流放岭南为奴。至于牢狱里那些贼匪——他们私购兵器、与人犯严逸勾结,罪无可恕,便是在三日后在东市场执行斩刑。”

他说完,四下环顾:“众卿可有异议?”

“臣无异议。”

“臣无异议。”

一干人附和道。

皇帝点头:“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皇上,老臣有事启奏!”刘山长这时候站了出来。

他这回可不是乱闯进来的,而是实实在在有官职在身,当年皇帝为了能跟老朋友玩耍,是授了他御史大夫的官职的,只是他嫌朝堂吵嚷太过,便是来得少。皇帝却当他是淡泊名利,不但按时给他发放俸禄,逢年过节给他的赏赐比给任何人的都多,甚至得了什么好东西,都要匀他一份儿,可见对其重视程度。

所以皇帝这会儿听这声音耳熟,定睛一看,乐了——哟,还是老朋友呢!

“准奏!”

刘山长道:“皇上,老臣求皇上为老臣伸冤。”

“你有何冤,速速道来!”皇帝暗地里撸袖子,他倒是要看看,是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的竟然敢欺负到他老朋友头上?!

刘山长道:“皇上,老臣续弦刘方氏,她闺名唤方雨,是云县青城方家人。”

喔,原来是给妻子伸冤啊!

皇帝明白了,只是云县这青城方家……怎么就这么耳熟?

“继续说。”

他示意刘山长道,自己也想——到底哪听过呢?

刘山长道:“二十一年前,严逸买通林氏盗取方家祖传酿酒秘方后联合贼匪杀方家一百四十七人,富甲一方的方家这一夜后家破人亡,老臣妻子藏在泔水桶里边儿才侥幸逃过一劫,却也在日后不得不改名换姓,躲藏着生活直到她嫁给老臣做续弦,这才过上了平静的生活。这么多年以来她从未跟老臣提过这事,直到昨儿她差点小产,老臣逼问之下她才哭着跟老臣诉了这血案。”

他说着,红了眼眶:“皇上啊,老臣两袖清风,老臣的妻子跟着老臣这么多年过得也苦啊!可是她们的仇人严逸和那个卖主求荣的林氏却是凭着这酿酒秘方一个平步青云,一个得了皇后的青眼跟三皇子身边伺候着,一个个都享着荣华富贵。而今严逸是罪行曝露得了应有的惩罚,那林氏的罪过就能轻轻揭过吗皇上?!”

他一掀袍服,当庭下跪,头一磕到底:“求皇上为老臣妻子做主啊!”

林氏?

皇帝觉得这人怪耳熟的,有些不确定的问:“此人可是眼角有颗泪痣?”

刘山长头一磕到底:“就是她!”

“这么个女人,真看不出来啊!”皇帝对林嬷嬷也是有些印象的,看起来很柔柔弱弱的一个人,却是怎么都没想到这样的人竟然干得出卖主求荣,害死主子满门的事来。

只能说,人心隔肚皮啊!

刘御史这时候站了出来:“皇上,微臣有疑问,皇后娘娘贵为国母,引这般蛇蝎心肠的人留在身边,当真只是看上了酒方?”

又有御史站了出来:“据人犯严逸招供,皇后娘娘让刑部的李大人对其多有照顾,才能使他升迁这般顺利。微臣斗胆问李大人一句——你收了人犯严逸多少银两,又为他的升迁做了多大的贡献?”

李沐一见火烧到了自己身上,立即站了出来:“我李氏乃堂堂大族,我身为李氏族人又岂会眼界如此之低,贪那区区银两?而人犯严逸,我本官与他不过泛泛之交,他临死之前的胡乱攀咬的言辞,岂能当真?”

“当不得真?”刘御史冷然的笑了:“若不是李大人你亲自放行,人犯严逸这户部尚书如何能在刑部大牢行走自如?若非如此,人犯严逸又哪里来的本事和那些个贼匪串通起来陷害夏琼华与之勾结残害百姓?难道——千里传音?”

刘御史说完,扑哧一声自己先笑了。

朝廷上,同时也有小声的窃笑声。

“本官事务繁忙,岂能十二个时辰都紧盯着刑部大牢?”李沐狡辩:“而且看管刑部大牢的人,又不只有本官。人犯严逸想要进入刑部大牢,除了本官之外,他还可以让其他人为其开路的。”

“皇上!”刘御史道:“刑部关押的都是我大殷犯下了罪无可恕大罪的死刑犯,李大人身为刑部尚书,却任刑部如菜市场一般任人进出,未起到监督之责,这分明就是玩忽职守!”

“本官……”

“够了!”皇帝打断他二人的话:“李沐,你身在其位却未尽到其责,自今日起交出官印,停职候审。”

昨儿严逸招供可是当着那么多百姓面儿,现在这事又被人给提起来了,他想装聋作哑都不行。

“皇上,这事实都摆在这里了,您还是选择视而不见,难道就因为李大人是您的外戚,所以包庇吗?”刘御史疾首痛心的大呼:“皇上!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啊皇上!”

“皇上,您若不能秉公处理,若是人人都效仿之,社稷危矣啊皇上!”

“皇上您一定要秉公办理啊皇上!”

皇上他老人家脑仁儿疼:“定罪需要确切的证据,仅凭你们三言两语如何能成?”

“微臣有证据!”刘御史从袖子里掏出奏折来。

这老不死的擦!

皇帝真恨不得弄死刘御史这根棒槌,都说把人停职候审了你咋还不依不饶了?

可他还真不敢把人弄死了,这刘御史是根棒槌没错,可人最起码不说假话,心眼子实,这还是他特意给朝臣竖起的‘纯臣’的榜样,要真把人不明不白弄死了,朝廷里还有人敢说真话吗?

“呈上来!”

天知道说完这话,他得咬自己牙关多重。

刘公公一溜儿小跑下去拿奏折了。

皇帝这才看到还跪着的刘山长,看他跪得身子都有些不稳了却还搁那强撑着,顿时心疼得不得了:“刘爱卿,下朝了朕令陈志亲审那林氏,必定会还你妻子一个公道。”

“皇上啊……”刘山长老泪纵横:“老臣的妻子身怀有孕,却因为惦记家仇夜不能寐,食不下咽。老臣斗胆,求皇上看在老臣多年为皇上您尽忠的份上一定要严惩凶手,否则……否则老臣的妻子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老臣也就活不了呐!”

皇帝一下子愣了:“刘爱卿你何出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