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邑问:“这人是怎么了?”
“疯了。”
伍雀磬回分坛之后判若两人,就难怪沈邑称奇。这人被劫前还一副没精打采愤世嫉俗,被马含光由琳琅庄手上救回来,洗漱一番,就开始上赶着组人陪她扑蝴蝶。小身板扛着伤,上蹿下跳乐也陶陶。沈邑被她骇得不轻,便直拿手往马含光身上比:“你啊你,我说你啊你……”
马含光僵着脸,语气颇冷:“怎么?”
沈邑嗟吁够本,便伸手狠戳这人肩窝,小白脸带出一抹笑:“马叔叔好坏。”
马含光颤了颤:“说正事罢。”
“好。”沈邑转得也快,瞬间一本正经,“孔玎颜之事怕是不简单,你于其中充当何种角色,至少要坦坦白白,我才好决定是否帮你。毕竟此事事关我后半生福祉,轻率不得啊。”
“如今万极宫传人四去其二,你有得选么?”
沈邑当即冷下眸色:“这是逼我妥协啊,马密使?”
“明人不说暗话,你带着排查内奸的任务于东越分坛静待如此之久,不就是为了待我么?说什么宫主信任,到最后还是种种试探。我若不机警一些,寻隙自保,只怕被手足兄弟带进坑内犹不自知。沈密使,照你与宫主的设计,是否只要我接这个招,就会被立即被打为内奸,百口莫辩?”
“你若毫不知情,怎会被卷入计策,轻易上钩?还有孔玎颜,她说的那些话怕是并不假,你既洞悉先机,不作为不就能明哲保身,何必选她来背黑锅?”
马含光并未立时反驳,移过目光看了眼沈邑。沈邑觉得古怪,这人忽而停顿的一眼,似是连他自己都生了些莫名而起的迟疑。
从一年前有了东越闹内奸一事,马含光的身份于总坛之内就备受质疑。此次宫主廖华借搜寻血脉一事派出沈邑,除真有把儿女一个个接回身边的打算外,更重要的,就是拿回马含光这颗棋子,且检测这枚棋子的忠诚度。
马含光就算不知情,以他此刻心态也不可能为那些忽然出现的暗语暴露身份。他出手是为了替另一人掩饰,主动咬钩、嗦摆孔玎颜参与,其从一开始的目的就只是为另一人口中所谓的传递消息、简单至极就可蒙混过关而转移视线。
马含光话间忽顿,不是因为被沈邑正中要害,而是忽然思及另外一种可能。为何要死盯着廖菡枝不放,孔玎颜是蠢,但也更好掌控,廖菡枝真要替丐帮办事,云滇总坛内一个不慎就会行藏暴露,他马含光为何不舍难取易,又为何想也未想便舍近求远?
马含光替自己闲来无事挑战高难度表示可笑,半垂眸,一笑间略带出一丝半缕的无奈,被沈邑见到,揪住那神情不放:“说,一定有鬼,还不从实招来?”
“与你无关,我只能告诉你,哪怕是忠心耿耿之人,被惹急了,也不会坐以待毙。至于孔玎颜,就当圣宫主对属下不信任的代价,你若非要一个将她牵涉其中的理由,没什么,我看她不顺眼罢了。”
“呵,一心偏帮小少主还不直说,非说瞧旁人不顺眼。那么我问你,这正道内应的联络暗语怎会被你看穿,别敷衍,如若连说服我的理由都拿不出,就更瞒不住云滇内那群老奸巨猾的长老护法。”
“因为一个人。”
“谁?”
话说奇花异草间正追着鸟虫欢脱得不得了的伍雀磬,远远听得有人唤了自己一声,一回头,两眼放光。
“张叔叔?!”
张书淮被引荐给沈邑,指着那抄写清单上不甚难解的暗语:“就这,老子几年前就给它看透了。都说云滇多奇才,怎么感觉还不如我这一山沟沟里的小头目?”
伍雀磬一听这话脸都青了,马含光难得替她解围,兜着话题从破解暗号密语转回了宫主候选。
“沈密使要的解释我已给出。你对圣宫与宫主的忠心我自不怀疑,但宫主年事渐长,总有一日会迎来改朝换代,先为自己谋定良主是上策。况且效忠了小少主并非代表背叛万极,反而是为圣宫日后兴盛尽一份心力,难道你更愿见总坛那位借左护法上位,总有一日我万极宫落入左护法那等奸佞小人之手?”
“那倒不是。”
“不是就选我啊。”伍雀磬凑近摇沈邑袖角,“我很上进的,马叔叔也说我聪明,还有我会说笑话,讨沈哥哥欢心。”
沈邑白眼:“你留着讨好你的马叔叔罢。”又对等在一旁的马含光道:“这事容我考虑两日。”
“不用考虑了。”张书淮大手一挥,“老子千里迢迢赶来投奔,可见小少主得人心。”
沈邑冷笑:“分坛之人想进总坛,单考验就一箩筐,你先想想如何过关再说。今日这事就算我答应,也是给我菡枝妹子面子,与旁人无关。”
伍雀磬想你瞧你这架子端的,明明就心向马含光,偏偏还口是心非,因此不让沈邑推脱,径自欢呼一声:“那我就当沈哥哥答应了。”说着一手挽过马含光,一手又扯上沈邑:“看我左手马叔叔,右手沈哥哥,乘风破浪,问鼎万极。”
张书淮想我怎么这么倒贴呢,若不是马含光无端端传信召唤,荆湖分坛又饱受官勇排挤,他才不走这一遭,这便黑下脸,瞪着伍雀磬粗声问:“那我呢?”
伍雀磬呵呵呵:“张叔叔当然也最重要。”
马含光见废话说毕,趁伍雀磬勾搭张书淮之际,主动将手从那人挽得极紧的肘弯里抽出,掉个头,非常不合群又败气氛地径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