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时间，差十分钟六点，五点半下班，这楼里已经就没人了。
叶芦伟无奈，只好就在贝副局办公室坐下，大致看了看那份改得乱眉日眼的商务资料，细看之下才真的大吃一惊。这是一个前一世中万局最有可能转型成投资、施工一体的综合型公司的机会，印象中这个项目还要三四年后才可能开始啊，难道现在被自己改变了，还是本来就是现在开始接触的？
整个文稿果然还是个意向性的东西，大意是某自治县有一条不大不小的河流，规划的一库五级共六个电站，最大的装机十八万千瓦，干流总装机约五十万千瓦，纯发电电站，不考虑综合收益。
除了最大的那个十八万千瓦的电站开发权在省上，其它几级都在自治区上，中万局不知怎么跟地方勾搭上了，两家计划合作建设，股份分配还没谈及，现在仅处在合作方式的谈判讨论中，估计对方同时还跟其它单位在谈。
这个叫樟木河流域开发的项目，前一世叶芦伟也参与过旁听，当时已经进入施工设计阶段，两方初步协议应该都签了，中万局自己没钱，拉上了省设计院入股，从两家开发变成了三家，可惜这个项目最后被省上叫停，当时叫停的原因不知道。
几年后，叶芦伟偶尔考察其它项目路过樟木河，发现已经有电站在发电！当时他就震惊了，做为在那一带长期从事考察工作的业内人士，总装机五十万的流域开发如果发电了都不知道，那就太不职业了啊。
叶芦伟本着挽救自己的职业名声，回来后认真查询了樟木河，还动用了严老先生的规划局关系，最后惊讶地发现，那条河因为生态问题，被规划局划在了暂缓建设一栏，理由是有几条特种鱼类，会在那条河洄游繁殖，需要更严谨的环境评价报告。
叶芦伟当时就明白了，这是有大拿做了掩护呢，人家电站都发电了，规划这边连项目都没发出去，这就不是一般人能搞成的事。
不过这种事不鲜见，叶芦伟也就没再关心。他朋友圈有更离奇的呢，说某地有个很好的规划电站位置，一个披着外国人护照的本地人要投资，动用了大量人脉拿下了开发权。去现场考察时，发现那里有一个建成发电快二十年的电站了，当时就把去考察的一众领导脸打得肿起屁股那么大，好在大家都肿，也就不了了之。
叶芦伟看到樟木河这份合作方案，回忆了下后世的时间表，发现中万局就是人家找来打掩护的冤大头，合作协议谈这几年里，人家已经在开始建设，最后叫停，是因为已经建成发电了。
中万局的作用，就是用来忽悠当地普通领导和群众的，看看，我们招商引资来了某某局，共同开发，人家能量大，手续一边办理，工程一边施工，等手续下来，工程也就完成了，提前几年发电，这个什么概念？多赚几年的钱啊。
这种电站也不会上网，一般都当作工作电站，直接供电给当地的大型矿山或者其它大江大河国道省道的开发用电，不但电价超过上网价三倍以上，甚至还不交税。（这时候上网价一角三分，实际用电七角，不上网直供，一般五角，大家都赚。）
叶芦伟看完这三页纸，发现对方也没什么高人，这份草案要是他来做，可以做得更真一些不说，还能拖得更久达不成协议。
临到饭点让看这东西，叶芦伟估计有八成就是跟省设计院吃饭，如果是跟自治县吃饭，只怕不方便带叶芦伟这种一看就是后辈子弟的。
叶芦伟把文件给贝副局仔细放好，用一个文件夹横压着，这样又不乱又能一眼看见文件夹下面还有文件，不会被随手扔进垃圾筒，虽然叶芦伟认为现在就扔进垃圾桶更合适。
下楼站在贝副局的四环素车旁边，跟司机郑勇没聊几句，贝副局就和主管生产的陈副局出来了。陈副局自己有车，大家打个招呼，上车直奔九眼桥，位置早就订好的。
应该是对方请客，叶芦伟们到达时，对方一个中年男的已经站在酒店门外等，大家简单客套几句就上了楼。这时候的包间远没后世那么雅致私密，叶芦伟一路走过来，都能听到包间里的说话声，不由对这时代的餐饮业大失所望。
前一世他要出去给郭佩佩打工了，才很快接触到这个时代的高级聚会是个什么样子，当然顶级的就不用想了，他上一世接触到高级这个级别，就已经相当不容易。
那时郭佩佩会有一些比较高级的聚会，做为一个单身美女，有时候需要一个拿得出手的男伴，所以经常借叶芦伟这个身材和脸去出席某些活动。就跟叶芦伟借胡薇薇出去应酬一样。
可能就叶芦伟是临时加入的，对方显然没有安排这么多座位，临时又加了一个椅子，这张明显是十五人的餐桌，坐了中万局五人，对方六人，一共十一人，还是非常宽松的，可能就是某些小份的菜要调整。
这种高级场所，最坑的就是喜欢吃的东西只有一点点，而且是分好了的，想去多挟一筷子都不行。就算没分好的，十一个人的菜，比如小黄瓜，那就是十一条，你要多吃一条，就有人没得吃。没有经验的人，上桌子就把自己喜欢的几筷子挟完，盘子转到后面，人家就只剩下个空盘子了。
叶芦伟的位置当然是挨着四个司机，这时代最尼玛不能理解的，就是司机跟领导一桌。其它行业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施工行业就这毛病，要多少年后，司机才单独去另一桌，一般都在大厅。
这个时候的领导司机叫师长，吃饭、住宿都跟领导一样，充分表达了社会主义的公平公正。同时也给很多有野心的司机提供了上升的机会。中万局自己就有一个工会主席是领导司机出身。
餐桌上谈大事，是我们民族伟大的传统，还要再过几年，才会创新成在茶馆和麻将桌子上谈大事。
对方不是设计院，是一家什么投资公司，听那意思还是国字头的下属公司。叶芦伟饿着肚子，仔细听了几句，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再不管他们的交谈内容，只认真选几样自己喜欢吃的。
这种餐厅其实很不容易把自己喂饱，大部分东西好看不好吃，少量好吃的又太少了，包括米饭，用个酒杯装着，按叶芦伟这时候的饭量，可以吃下二十碗。
前世为吃饭还闹了个不大不小的笑话。当时是一家建设业主请客，也是搞得非常的高档，结果除了喝了一肚子酒，完全没吃到东西。叶芦伟跟另一个同事从饭店出来，就发现旁边有家牛肉面馆，也没多想，直接进去一人点了一大碗开嗨，结果没吃完呢，请客的领导从饭店出来了，当时那个尴尬哟，现在想起都牙酸。
从那以后，叶芦伟凡是参与这种场合，都先找个地方吃一大碗面，或者几个馒头，总之把自己喂饱了再去。
今天这个局应该是与对方多次见面了，贝副局带叶芦伟来的意思，完全就是让他见世面，因为都没介绍，也没参与喝酒，对方那个在楼下接人的领导就客气地意思了下，示意大家吃饱吃好。
回去的车上，贝副局有三分酒意，坐在副驾驶半躺着，吩咐司机郑勇跟着陈副局的车，看样子还有下半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