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路礼貌地朝送他回去的周浦深道了谢之后,便一头扎进了洗手间。身上几天没洗的味实在太大了,也不知道周浦深刚才闻到了没有。
岑路郁闷地嗅了嗅已经皱巴巴的衬衫领子,接着连扣子也不解,直接蒙头想要将衬衫脱下来。脑袋里的一根筋突然跳了下,疼得他身形一歪,生生地将洗手台上的架子碰倒了,牙刷剃须刀之类的物件撒了一地。
有人被惊醒了,门扉紧闭的次卧里突然传来一声响动,接着飞快地归于沉寂。
岑路心里正疲累着,听见那人一如往常,没有分毫来安慰安慰他的意思,顿时觉得气不打一出来。他裸着上身,精瘦的腰线没有一丝赘肉,洁白的脊背两边的蝴蝶骨瘦得凸显出来,仿佛要离他而去。
他没好气地敲敲次卧门,即便这个做母亲的从来没尽过她的本分,岑路却不想欠她什么:“这两天阿姨有没有按时给你吃药?”
里面鸦雀无声。
岑路等了半刻,接着心道自己真是累糊涂了,这女人是个哑巴,又不爱搭理自己,怎么可能听见她的回答?
他尝试转了转门把手,意外地发现她竟然没锁门,于是将房门推开一个缝隙,里面漆黑一团。女人感觉到灯光照进,连忙将自己缩进了厚厚的被褥中。
仿佛不能见光的夜行动物。
岑路望见她死死揪着被子的布满皱纹的手,叹了口气,方才心中的一点烦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开了不少:“跟你说了多少次,不用怕我。你以为是谁给你饭吃的。”
那只沟壑密布的手纹丝不动。
岑路倚在门板上,暖黄色的灯光倾泻下来,照在男人俊秀的脸上,养眼得如同拍摄画报的少年模特:“妈,你知不知道我小时候在咱们家附近,嗯,有没有比我小一点儿的男孩子?有可能经常叫我哥的。”
满头华发的脑袋微微伸出来了些,露出一双颜色浑浊的眸子,苍老的女人既害怕又不确定地看了岑路一眼,像是没听懂他说的话。
“算了,当我没说。”岑路的耐心耗尽,起身返回洗手间,随口撂下一句:“下周我要出个长差,你要听阿姨的话。”
身后的女人如释重负一般地长舒了一口气,岑路没好气地将身后的门带上,决定带上换洗的衣裳,去公海前都不回家了。
何必呢,即便是回去了也只是相看两相厌罢了。
翌日岑路一如往常地踏着上课铃进了教室,刚放下讲义便看见端坐在第一排的周浦深。岑路不知道为何觉得很受用,于是朝他点了点头。
他清清嗓子,刚想拿起粉笔,却被笔直冲上来的一个愣头青打断了:
“岑老师,求求你给我过了这门课吧,要不然我这学期GPA真要爆炸了!”来人冲他挥舞着上周刚刚考完的期中试卷,几乎要将那张纸戳到岑路脸上。
岑路躲开张牙舞抓的少年,皱了皱眉头:“先上课,下课说。”
小朋友却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岑老师我等不及了,马上还要去打球呢。”
岑路:“……”直接跟任课老师光明正大地说要逃课真的好么!
他无奈地揉揉眉心:“那你给我看看……”男孩子瞬间喜笑颜开,两条粗粗的眉毛蚯蚓似的,伸手就要递过试卷。
“这是在干什么!”低沉的声音打断了男孩子的动作,声音不大却十分有力。岑路闻声望去,竟看见谢星垂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阶梯教室最后方,手里还拿着笔记本似的东西。
岑路顿时心沉到了肚子,哀怨地想,这下自己的副教授算是死球了——上课迟到,无底线迁就学生,还刚好被系主任看见了。却还是只能明知故问地问道:“谢主任,您有何贵干。”
“……来听你的课。”岑路毕竟是有正式教授职位的员工,谢星垂不好当着学生的面发作他,于是把火气全部都撒到了一旁战战兢兢的男学生身上:“你,你叫什么名字!扰乱课堂纪律,公然逃课,你把帝工大当成什么了?”
男孩子被气势摄人的谢星垂一吓,原本超了一米九的个子现在缩得还没岑路高:“我……我叫顾乡遥,我不是故意要打断岑老师的……我……”
谢星垂像是终于失去了耐心:“记一次过,现在回去打包行李,系里批准之前都不准过来,给我呆在家里好好反思反思!”
岑路干巴巴地笑了笑,饶是他天天给谢星垂难题做,也从来没见他发过这么大的火:“谢主任……这罚得有点重了吧,他也没做什么……”
谢星垂一瞥他,神情冷得岑路不敢再为这个倒霉的男孩子再说什么,生怕招来更加严重的刑罚。
坐在最后一排的黎昼幸灾乐祸地笑:也就是岑路这个蠢货看不出来,谢星垂这是借惩罚这个学生打岑路的脸呢!
一旁的周浦深盯紧了岑路苍白的脸色,却也不能插手。
“岑教授,你不用给他开脱。你自己也好好反思反思自己的教学任务,多让黎博士教教你!。”谢星垂怒气冲冲地甩下这一句话,拂袖离去。
黎昼望见岑路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色,只觉得按捺不住的心花怒放。谢星垂终于忍受不了岑路成天的不着调,不准备保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