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这顿饭,徐家人吃得很开心，不过这个开心多少都有点演戏的成分，三人心中都是各怀心思,又不敢轻易说出来让家人担心。

吃完后，徐爸收拾碗筷，一边说：“这顿算是吃得早的,等下午你们饿了，我再给你们煮点心。”

其实是故意把这顿午饭吃得早的,这样下午还能再吃一顿，徐爸是担心她们真去了公路会饿，恨不得把她们喂得饱饱的。

徐如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把空间留给她爸妈,自己出去转悠了一圈。

发现大家都挺紧张的。

有人还在那里练习开车,一辆车开得车头都凹陷了进去,车身上全是刮蹭的痕迹。

有人蹲在地上，根据太阳光推测方向和时间。

有人拿着动植物百科全书学习背诵,有人在看荒野求生动物世界之类的视频。

还有些猛人在单杆上吊上吊下,对着树干砰砰砰地练拳练腿，投掷飞刀飞针和套圈什么的。

还有个很夸张的，在练习手搓弓箭。

突然有种身边有点卧虎藏龙的感觉，搞得徐如意都紧张起来，觉得是不是应该抓紧时间也练习点什么。

不过最终她还是什么都没做,溜达回来又接着睡觉去了。

以前在重大比赛前夕,她都是尽量放松的，这次还是打算这么做。

到了下午两点多,她才起床,来到客厅,发现爸妈房间门没有关严实，她走过去，就听到妈妈在絮絮叨叨地交代什么。

银行卡密码是什么，每个月水电要及时交，降压药每天都要吃，出门一定要记得带钥匙什么的。

一桩一桩的，就跟交代后事似的。

她爸则是哽咽地听着。

徐如意鼻子里微微一酸，没有打扰他们，悄然返回自己的房间，先把新衣服给穿好了。

这新衣服从里到外都是新买的，里外四件，最里面是一件背心，然后是一件单衣，在外面是一件短外套，这件短外套是加绒的，热了能脱，冷了能加。

最外面是一件防风防雨的长外套，如果把所有拉链放开，最后再拉起来，就形成了一个睡袋。

裤子是弹性和耐磨性都很好的材质，有皮带，这皮带就厉害了，一头坠着沉甸甸的金属，拿来抽打可给劲了，就是一不小心会抽到自己。

鞋子是防水防滑的，里面有加绒鞋垫，热了可以拿出来，鞋尖很硬，踢踹人可疼了。鞋带是可以抽掉的，不影响穿鞋，抽出来的鞋带能当绳子用。

除此之外，裤链、手链、项链、头上的鲨鱼夹，都暗藏玄机。

不过这些小心思能不能带得走，就不是很确定了。

不久后，二老也从他们房间里出来了，两人的眼睛都有点红。

徐妈也换好了新衣服，两人的头发都撩到一边，露出后脖颈，两人自己可以对着镜子看到自己的后脖颈，徐爸给她们两个做好点心后，就坐在她们身后，帮他们盯着。

时间将近三点，就感觉紧张起来了，家家户户所有人都是如此。

紧张到呼吸急促，坐立不安，浑身上下哪哪都不舒服起来。

害怕去看后颈，又不敢去看后颈。

过去三天，其实社会并未停摆，大部分工作都还在进行着，但今天就不一样了。

除了学校依然要求学生们到校上课，医院依旧照常之外，其他地方，几乎都停工了。

并且学校里，大多是六十岁以上的老教师在坚守岗位，医院里，也大多是六十以上的老大夫。校门口和医院门口，

都有特勤站岗把守。

甚至别的地方，也有军警的身影，一个个城市风声都紧得很，仿佛山雨欲来，大战在即。

这其实是防止有人发现自己脖子上出现红圈，情绪激动之下做出什么有危害性的事情。

所以优先把孩子们保护在学校里，把医院保护起来，再重点防范一些公共场所。

当然，现在大部分人都在自己家里，也不会有太多人跑出来。

站岗巡逻的士兵们自然也是正当年的，此时，他们的后颈处悬挂着一个摄像头，而在他们的腕表上有显示屏，一旦摄像头拍到他们后颈出现红圈，就会发出警报，并且在屏幕上显示出来。

他们端着枪，全副武装，神情戒备。

楼上的人看到这一幕，不由骇然，有人惊道：“也不至于这么夸张吧，这身上挂了多少枪？这一身行头都可以直接去战场了！”

旁边人无奈道：“肯定是故意这样的啊，只有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才有理由全副武装，要是能以这个样子去公路，多占便宜！”

其他人恍然：“是啊，要是带着这么一身装备过去，那就赚大发了！要是队伍里有这么一个战士，那我就放心了。”

顿时，人们看那些战士的目光别提多热切了。

……

午后的阳光照射着大地，风很大，人们坐在家里听着外面呼呼的风声，心脏也像是被那风紧紧攥着，一会儿被带到天上，一会儿又给重重甩到地上，就跟坐过山车似的。

三天前，天幕出现的时间差不多是三点半，所以，人们默认红圈出现的时间，应该是三点左右。

叮铃铃铃！

某户人家，一声清脆的闹铃响起，把家里的人都吓了一个激灵。

“闹钟响了！三点了！”

这家人那叫一个紧张啊，谁叫他们家有九口人，除去一个才两岁的孩子，剩下的个个都符合要求。

十选一的话，几乎就注定了，他们家很有可能被选走一个，这能不提心吊胆吗？

大家紧张地看着彼此的后脖颈，甚至直接就在客厅里坐成了一个圈，后面的人看着前面的人的脖颈，生怕遗漏了。

“这都三点了，红圈还没出现，是不是就不出现了？如果一直没人出现红圈的话，是不是就可以证明，天幕是假的？”

美好的愿望还是要有的，万一就实现了呢？

“我看有可能，反正到今天为止，国家也没有明确说，公路一定是存在的。”

“希望没有希望没有。”

“三点零一分了，半个小时过去三十分之一了，可能性越来越低了！”

“三点零二，芜湖！~”

“三点零三！三、三、三！”

在时钟的秒针再次指到“12”之前，忽然这家的奶奶发出一声惊呼：“啊！出现了！出现了！”

人们齐刷刷地朝他看去。

奶奶面前坐着的正是她儿子，此时人们的目光都落在男人的后脖颈上，那处微黑的皮肤上出现了一个硬币大小的红色圆圈。

所有人就感觉浑身一软，这种噩梦成真的感觉，让他们好像是被当胸狠狠撞击了一下。

男人前面是他的妻子，女人疯狂地扑过来，扯下男人本来就很低的衣领，看着上面的红圈，使劲地用手指狠狠擦拭，却怎么也擦不掉，哪怕把皮肤都搓红了也无济于事。

她一下子就瘫软了，抱着丈夫：“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偏偏选中了你！”

男人抱着妻子，脑子里也是嗡嗡的，说不出话来。

其他人有的马上打电话给社区，有的让男人深呼吸，调整心态，别乱了阵脚，有的帮男人检查身上衣服有没有什么不妥。

还有人让大家别乱，继续互相盯着彼此的脖子，说不定还会出现第二个被选中的人，虽然这种概率很小，但再小的概率也有可能发生不是？

“社区那边说，出现红圈的就过去集合，会跟大家讲组队的事。”打电话的人说。

“那快快，快送过去啊！”

于是这一家子忙忙慌慌地出门，要把人送过去。

而一出门，就看到其他人家里也出来了人，个个都是表情慌张，手忙脚乱的样子，还有人哭得跟要生离死别了一样。

显然，这都是出了红圈的人家。

出了红圈的人互相瞧了一眼，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还有一种微妙的“啊，还有这么多人和我一样”的诡异平衡感。

不过再有平衡感，也是心慌的，大家匆匆赶去社区中心，希望在这里能得到一点帮助。

有些陪同的人跑着跑着，被发现自己的脖颈后面也出现红圈了，得，那就一起吧。

有人正期期艾艾恍恍惚惚，往人群里一瞧，嘿！有认识的人！

“你怎么也来了！”

“难兄难弟啊！”

到了社区中心一看，好嘛，这么多人！而且陆续还在增加！

呆在人群中，突然一点都不孤单了呢，莫名生出了很多勇气。

三点十分，会议开始了。

一个社区几千人被选中，站在广场上，乌泱泱的，上面讲话的人要举着喇叭说话。

“大家现在都已经被选中了，预测还有二十分钟，大家就要去公路了。那么现在，最后说一下注意事项。

“到了公路之后，首先要判断自己所在的环境是什么，每一种环境，可能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需要怎么应对，这个之前在宣传里提过的，有公式的。”

没有认真看的人们：“……”

妈的，好像突然要考试，然后发现考前根本没复习！

“判断好之后，观察周围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动静，尽量先让自己呆在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然后在身边找到能够防身的东西。

“寻找周围有没有其他人，如果有，也不要看到人就扑上去哥俩好，对所有人都要保持警戒心，合作的同时也要保持一定安全距离。

“尽快寻找到你周围的战士，加入他们的团队，只有他们才是绝对可信的。

“如果暂时找不到，就只能靠自己，一定要保持冷静，寻找周围的线索和物资，小心车辆里面、下面，还有其他物品阴影里是否藏着危险。尽快获得一辆能够代步的车辆。”

被选中的人咬牙听着，只觉得上面喇叭每说一句，心头就颤动一下，好像每个字都听进去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听进去。

胆量不够的，直接就晕晕乎乎往下倒去，引起一圈骚动，然后被人赶紧抬出来。

而没被选中的人在广场周围站了一圈，既同情又庆幸又担忧，每个人心里都挺不好受的，有种看同胞去送死的感觉。

……

青花市，徐家，徐如意被选中了。

徐爸徐妈看着女儿，感觉天都要塌了。

但徐如意自己倒是挺轻松的。

如果严格按照十选一来的话，他们家里，她被选中后，她妈被选中的概率就会降低很多。

果然，过了好一会儿，徐妈后脖颈也没有什么变化，应该是安全了。

见二老比自己被选中还要哭不哭的脸色，徐如意安慰道：“爸，妈，你们放心吧，你们女儿车技这么顶，属于技术人才，到时候加入一个团队，只负责开车就行了，别的一切危险的事情，都轮不到我去做。”

正说着，外面开来社区的车子，催促被选中的人去开动员大会。

当然也可以不去，可以选择留在家里，和亲人呆到最后一刻。

但徐如意不想那样，她不想让父母眼睁睁看着自己突然消失还是怎么的。

如果是那样，会给家里留下过于悲伤的气息。

于是她说：“爸，妈，那我就先走了，你们就当我去出差了，我一定会想办法尽快回来的，你们不用送我。”

说着，她直接头也不回地出门了，上了大巴临时改造的社区车。

她回头朝后看去，只见她爸妈并没有留在家里，而是在车子后面一边抹泪一边急急跟着。

和其他送行的人一样。

徐如意收回目光，搓了搓脸，双手撑着额头，心里也忐忑难过，但在父母面前她不能露出脆弱的情绪。

车子时不时停一下，上来一个人，上来的人几乎都是如丧考妣的一张脸，车子里的气氛越来越沉闷，而跟在车子后面的人也更多了。

他们这社区也不大，很快就到了地方，一个今天并没有营业的大商场。

商场里地方空旷，一二千人塞进来也不会显得拥挤，一楼站不下，还可以去二楼，三楼。

一楼中央，之前不知道办什么活动搭建起来的舞台上，主持人拿着话筒，给大家做动员，鼓励大家打起精神来。

徐如意趴在二楼栏杆上，静静听着，不远处正有人在登记，好像是队长身份复核。

是的，普通人也可以申请当队长的。

通过审核后，国家会赋予你一个特殊编号，这个编号是全国认同的，到了公路之后，你拿出这个编号，就可以招揽周围的人，组成一个团队。

毕竟军人战士那些人只是少部分，全靠那些人组队，没法把所有人都组织起来。

因为以这种方法成为队长，等于人们相信的是你的那个编号，相信你这个人是经过国家审核认同的，背后是有国家为你背书的。

所以队长申请非常严格，第一个要求自然是没有犯罪违法记录，政审完全过关，如果曾经得到过政府的嘉奖那是最好。

第二个要求是，在现实中必须是上有老下有小并且小有资产的那种人。

这样的人有牵挂、有顾虑，至少不会在公路上彻底放飞自己，借着队长的身份为非作歹。

第三就是，你这个人必须有一定本事。过人的武力、智力、逻辑分析能力等等，反正你这个人必须某方面很厉害，有成为队长的资格。

第四是，当你从公路回来，必须第一时间向政府报备，并且一五一十交代公路上发生的事情，不能有丝毫隐瞒。

成为队长，就必须为团队里的人的安全负责，回来后还需要各种交代，感觉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

但事实上，很多人去申请成为队长。

因为一旦成为队长，拥有一个团队，等于你手底下有了一帮可以使唤的人，本人的安全性会大大提高的。

徐如意家那一片有几个邻居就去申请了，有两个通过了，不过这会儿她没有看到那两人，可能是没有被选中。

此时那几个正在复核身份的人，便是既申请了队长编号，又被公路选中的人。

只见他们复核身份之后，几个穿着制服一脸肃穆的同志，便在那些人的手臂上印了几个印章。

除了编号章，就是本人的姓名章，然后是几个政府公章，很难伪造，并且这种颜料一两个月都洗不掉，据说还能在阳光下变色，目前除了国家，其他人还不能造出这种颜料。

也只有有这种印章，才能取信于人。

有这样一层层严格的程序下来，当徐如意这样的普通人，在公路上遇到其他手臂上盖有这种章的人，才能够相信对方真的是经过国家审核的，而不是其他人冒充的。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时间就逼近了三点半。

整个商场里的人都紧张起来，说话声闹哄哄的。

徐如意也紧张得鞋底直磨蹭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