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行(十二)(2 / 2)

难办的唯谢陵一人耳。

150

我逃也似地回到了房间,飞快洗漱,掀开被子躺下了。

可逃避向来没有多大用处。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谢陵便沉不住气了,咚咚地敲响了房门。

我打定主意装死,他却在门外笃定道:“阿雪,我知道你没睡,你躲得了一晚上,总不能永远不同我说话。”

这小子今日怎么变得如此冷静了!

我悻悻地下床,趿拉着靴子蹦过来拉开了门闩。

房里燃了助眠的香料,烟雾袅袅,我站着替他倒了一盏茶,双手递过去:“师兄,你喝茶。”

谢陵的脸色有多难看,我的表情就有多谄媚。

窗外起了风声,谢陵接过茶盏,又重重搁在了桌上,震出的茶水飞溅满桌。他的情绪崩溃到了极点,猛然起身钳住我的肩膀,迫使我抬头看着他。

现下我才终于有了些实感。

有了些谢陵与江御风是亲兄弟的实感。

真是弄不明白,说事就说事,干啥非要逼我看着他们。

你们难道就没有个窘迫难熬的时刻吗?

我闭了闭眼,又重新笑了起来,反手掰开谢陵失控的手指,轻声道:“不过是叫狗咬了一回,我又没有甚么损失,师兄何必如此愤懑。”

谢陵颓然坐回木椅上,手指几欲捏碎瓷杯,声音轻的快要听不清楚:“阿雪,除了……他还碰你哪儿了?”

呵呵。

世上有遭登徒子污了名节的女子,一千个里都找不着一个愿意活下去的。她们不是不想活,而是受不了旁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追问。

此刻我便体会到那种感觉了。

“没有了,师兄。”

一截梨枝探进窗台,我走过去将小窗合上,再立到谢陵面前时,他却忽然抱住了我。

脑袋埋在我的小腹前,两条胳膊死死绕着腰,拿一个圆乎乎的后脑勺对着我。

我有些无措,虽然不明白他何出此举,但我总觉得他现在挺不好受的。

我回忆着小时候阿娘哄我的样子,轻轻把手覆在他头顶,许久,谢陵压抑了苦涩的声音自下方传来。

“阿雪,对不起。”

为什么要同我说对不起?

因为没看好宁千重,叫他掳走了我,还是没照顾好我,让我平白遭了江御风的轻薄?

这两件事都不是他的错呀。

即便他当时闯了进来,也未必能立刻从宁千重手上救下我。至于后一件,那就更与他无关了,江御风那个乖张的性子,做甚么不是常人能预测的。

许是我思索了太久,谢陵没得到答复,又闷声开口道:“阿雪,是我武功太弱了,没能保护好你。”

唉呀!

我最讨厌谢陵了。

明明武功比我强上许多倍,在英雄榜上名列前茅,还要自谦地说自己功夫差。

这让排在他后头的人可怎么活啊!

比如我。

我甚至还不曾参加过群豪会呢。

等等,我似乎又跑偏了。

151

上辈子过的最后一个生辰,谢陵与我坐在屋顶晒月亮,偷偷喝起了我爹藏在酒窖的梅子酒。

谢陵对我说,阿雪,师父打算将无情剑传给三师兄了。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直白问道:“陵哥,你也想学吗?”

谢陵笑着摇摇头,擦去我嘴边的酒液,“就让李雁行去传承无情剑宗吧,当一宗之主一定会很忙,像师父一样,为武林为苍生,总之为不着自己。”

我深以为然,连连点头。

他往我身边挪了几寸,笑着道:“阿雪呢,阿雪今后想做什么?”

我想了想,认真道:“那我想走遍名山大川,再回到剑宗终老。”

“好啊,”谢陵立刻给予支持,“那我就和阿雪一起,你走到哪里,陵哥就在哪里,一直护着你。”

我忘了我是怎么回答他的了。

左不过是拌两句嘴,而后勉勉强强答应,要与他一同仗剑江湖。

无论多美好的憧憬,在半年后悉数化作泡影。

师兄弟相互照拂是情分,却不是本分。

在保护二字上,我没有立场接受他的歉意。

可我忽然想到——

我们从来就不应该是站在对立面的。

我也垂下了脑袋,在谢陵看不见的地方笑了起来。

“陵哥,我原谅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