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问儿子们,今日满堂功臣名将,经历大小战役无数,他们可有什么要讨教的,此刻就想一想,一会儿歌舞暂歇,好当廷讨教。父亲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兄弟们反应各有不同,胤禛心里揣摩阿玛的用意,并掂量在座的将军里,有哪一位可让他毫无顾忌地开口讨教,可心思一多,顾虑就多,反而不知怎么开口了。他是想得多的,也有十阿哥这样脑袋一片空白,仿佛连皇帝的话都没听懂的,再有就是胤祥和胤禵,两眼放光、跃跃欲试,歌舞一停就满心期盼地望着皇阿玛,生怕把他们落下了。皇帝将目光扫过大大小小的儿子,见他们各有各的心思,只有十三十四俩傻小子,就差冲自己挥手,好让他点名。虽然对太子和胤禔、胤禛他们的态度不甚满意,可见着小儿子们活泼好学,心思还那么单纯干净,皇帝多少感到些欣慰,就把这俩小家伙叫了起来。这下可好,从三藩到台湾,再到收复雅克萨,这俩孩子不知积攒了多少好奇,连海船上如何站稳,水师如何操练,海船和江船又有何不同,都要问个清楚,再有当年围歼雅克萨,隆冬冰合后,江船难行,又是如何保障前线粮草。在座的文官武将,无不惊讶,且不说这些问题能不能在庆功宴上几句话说明白,便是十三阿哥、十四阿哥两个孩子,小小的年纪,居然对当今登基以来,攘外安内的大小战役如数家珍。要知道,近年来常有言论嘲讽八旗子弟,都觉着再过几年,朝中无大将,大清军力已是青黄不接、后继无人。虽然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将来会有怎样的修为建树,眼下尚不可下定论,但如今能看见两个年少的皇子,不仅仅是好战好斗,而是为了钻研行军布阵,连天文地理也有所涉猎,对于久经沙场,但奈何岁月不饶人的老将们而言,是莫大的欣慰。「一人问一句。」皇帝含笑出言,说道,「其他的,往后再慢慢向将军们讨教,来日方长。」.「是。」谁能想到,今晚的庆功宴,最风光的不仅仅是战功赫赫的将军们,还有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那些将身家性命都抛诸脑后,一生为了沙场而生的老将们,在年幼皇子身上看到的,大清将帅今后的指望,要比起金银赏赐更让他们高兴。夜深前,后宫的宴席先散了,德妃侍奉太后回宁寿宫,就有消息传过来,说胤祥和胤禵给皇上长脸,一整个庆功宴,皇上脸上的笑容就没下来过。温宪在边上听了,自然为弟弟们高兴,可嘴上非要挤兑一句:「这下好了,又能捞着去玩的好处。」德妃嗔道:「额娘不是才答应,让你去一趟四哥家,他们今日乖,你就该夸一夸。」「要不是我把胤禵哄好了,哪有晚上的好事,这会子他还在屋檐下站着赌气呢,额娘,我是不是也有功劳。」「功劳大了,这样吧,皇阿玛若赏他们什么,只要不违了礼制,额娘也给你要一份一样的。」母女俩说说笑笑,在宁寿宫外分开,德妃回到永和宫,待外头传话女眷们已悉数离宫后,她才派环春和绿珠去神武门下等,好把回宫的小女儿接回来。然而胤禛惦记这件事,早就向皇帝请旨,散席后他没跟着大臣们走,而是来到神武门下,亲自将妹妹接进门。「四哥,怎么是您来接我。」「在我家里做客,不把你安然送回额娘身边,你四嫂嫂不放心。」小宸儿高高兴兴、脚步轻盈地跟在哥哥身边,告诉他弘晖今日有多可爱,四嫂嫂为她准备的饭菜有多好吃。胤禛道:「今日皆大欢喜,真是个好日子。」小宸儿问:「胤禵呢,四哥有没有骂他?」胤禛便将宫里的事,捡要紧的告诉了妹妹,夸赞胤祥和胤禵聪明且用心,让皇阿玛好风光。「那四哥问了什么?」「他们俩问的事,就说了好半天,其他人都没轮上。」小宸儿停下脚步,担心地说:「大阿哥和太子他们,会不会因此厌恶胤祥和胤禵,这样的场合,大阿哥又是跟着去打仗的,本该他最风光,再不济,也得先让着太子。」「让着太子?」「不,四哥,我……」小宸儿知道自己说错话,可胤禛并不是责怪妹妹,而是感慨连七妹妹都已经懂得这些人情世故,他的弟弟妹妹,忽然之间都长大了。「往后要谨慎言辞,能不提的事,就不要说出口。」「是,我记下了。」胤禛轻轻一叹,带着妹妹继续前行,笑道:「别不高兴,今天是个好日子,那俩小家伙夜里怕是睡不着,你回去要拿出姐姐的款儿,早晨胤禵冒犯你的事,别轻易饶他。」妹妹却道:「四嫂嫂可不是这么说,嫂嫂说,弟弟们将来长大入朝当差,时时处处都要受气,还不得发泄。要我如今多体谅胤禵,多和他说说话,让他在我和五姐姐面前,能只当个弟弟,什么也不用顾虑。」胤禛嗔道:「她就是惯着,好吧,随你们。」如此又走了几步,听见远处宫门落锁的动静,小宸儿忽然想起方才在神武门外见到的光景,好奇地问:「四哥,八哥今日怎么样?」胤禛道:「没什么特别的事,怎么了?」「我下车时,刚好瞧见八嫂嫂出宫,她失魂落魄的,是累着了吗?下人要搀扶她,却被她推开,恨透了的模样,很生气。」「方才没打算提起,就没说,但我也只知道,好像有人笑话她府里做的糕点不好吃。」小宸儿奇怪:「这有什么值得笑话的?」胤禛道:「就是那墨子酥,我们府里厨子做的,你吃过吗?」这个时候,八阿哥府的马车已经走远,八福晋独自躲在车厢里,用帕子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珍珠心疼地望着,不知该如何开口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