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澧兰像是没听清,侧头看向杨今安,见到的是杨今安深沉凝重的表情。
“都察院佥都御史胡清闵,回乡丁忧时与儿子一同死于山体滑坡,出嫁不过一年的女儿挺着大肚子悲痛地赶回家奔丧,半路羊水破了就地生产,却是一尸两命。
胡清闵妻子接连丧夫、丧子、丧女,大受打击,悬梁自尽,其母亲眼见到儿媳吊死梁上的那一幕,刺激之下瘫痪在床,没过两个月也终于没挨过,故去了。
胡清闵之弟给母亲送灵下葬时,遇到两伙江湖人厮杀,被牵连,死伤二十余人,胡清闵弟弟与弟媳都在其中。
其弟膝下唯有一幼子,失了父母亲,便由外祖家带回去照料,可也在一日玩耍时无意间跌入池塘里淹死了。”
杨今安越说心情越沉重,王澧兰也感觉像在听戏一般,内容却压抑地能憋死人。
“胡清闵才去世……半年多。”
杨今安呼吸沉重地捏紧拳头,“是啊,不过半年,胡清闵一家接连惨死,如今竟是一个也没剩下。”
气氛变得沉重,王澧兰嘴抿成一条直线,眉心紧锁。
“你是如何知道这些地?”
“自胡清闵去世后,胡家已无人在朝为官,一家人便决定留在祖籍老家不回京了,连胡家在京城的宅子也卖了。我本也没有关注胡家人的情况,是不久前父亲在街上偶遇胡家的旧仆,这才知道胡家的惨剧。半个月,九条人命,世上哪儿有那么巧的事,一下子全都赶上了。”
“你可是有何线索?”
王澧兰目光清明且带着些压迫地看向杨今安,杨今安做事向来稳妥,若只是猜测,无实证,不会轻易说出来。
杨今安在王澧兰对面坐下,手指轻轻在桌子上敲了敲,开口道,“那老仆回忆说,胡清闵那日之所以会带着两个儿子冒雨出门,是因为听道姑说家中有不干净的东西,若不将它去除,或累及子孙后代。
老太爷故去不久,功德正盛,破除之法便是借由他的功德赶走纠缠胡家的鬼怪,还能护佑胡家平安顺遂。
胡家老夫人与那道姑交往颇深,很信服她的话,胡清闵便顺应母亲赶去安放父亲牌位的道观,路上就出了事。”
如此说来,那个道姑确实嫌疑很大。
“你可派人去找过?”
杨今安点了下头,“已经派人去找了,还没消息传回来。”
他沉默了一会,郑重其事地道,“胡清闵虽刚正不阿,却从不是个死板易得罪人的人,相反人缘非常好,而且大多真诚相交,这样一个人能结下什么仇怨,不仅杀他还杀他全家。阿兰,若胡家的惨剧当真是人为,你可明白最大的可能性是什么?”
王澧兰眼眸闪了闪,“黎家……”
杨今安紧盯着他的眼睛,默认。
王澧兰半晌不说话,许久才低低地问了一句,“此事可告知母亲了?”
“还不曾。我爹的意思是,等到有确切消息再与大长公主说。毕竟此事一旦确定,必将引起轩然大波。”
王澧兰自也知道事情严重性,若此事为真,黎家必然是为复仇而来。
大长公主和他都将是敌人的眼中钉,小甘是他心尖的人,说不定也会成为敌人的目标。
王澧兰暗暗捏紧了拳,任何人,不管是谁,都别想动小甘一根汗毛!
“我有件事想请井甘帮忙,要不你……”
“不行。”
杨今安顿了一下,“我还没说什么事呢你就拒绝,你是不是还不敢见她,怕她把你赶出来呀?如今你们同在京城,总有机会会碰到,这么畏畏缩缩哪儿像那个嚣张狂傲的玺候?要我说你就死缠烂打,下跪认错。俗话说列女怕缠郎,井甘再生气,你只要哄着缠着,总能把她的心给哄软了。”
王澧兰瞪了他一眼,“不是这事。”
杨今安明白了他的意思,“我不就想请她帮忙破破案,她本来就擅长这个,别以为我不知道她在留仙县的时候经常帮萧千翎破案,能着呢。”
“我不想她卷入胡清闵的事情里。”
杨今安连连保证,“此事只有我和我爹知道,再无别人。我们私下调查,不会给井甘带去麻烦的,我也会保护她不被人察觉。”
“不行!”
王澧兰一口拒绝,斩钉截铁,毫无迟疑。
杨今安白了他一眼,“你高调替井甘出头的时候怎么没想着不把她卷入危险?你惹过多少麻烦,得罪过多少人,跟你扯上关系可比帮我私下查个案子安全多了。况且你在这做个什么主,你连人井甘的面都不敢见。”
“不必激我。”
杨今安切了一声,“谁要激你,井甘如今那般讨厌你,肯定见都不愿意见你,让你去说还不如我自己去请,说不定机会还大些。”
杨今安很会戳王澧兰的心,一戳一个准。
杨今安见他一脸凄苦的样,心情别提有多爽。
让你傲娇,让你得瑟!
“行了,你自己在家闭门思过吧,我要去找井甘去了。”
杨今安迈着欢快的步伐,甩着腰上的玉佩走了,王澧兰在后面急急大喊。
“不准和她胡说八道。”
“我可管不住自己的嘴……”
人已经走出院子不见了身影。
而此时大公主府另一边的佛堂内,阴姚大长公主正跪在佛前潜心诵经,听到贴身丫鬟红卉进来传话,说驸马府二公子来了。
大长公主缓缓睁开眼,左手捏着佛串,右臂轻抬,红卉连忙上前将她搀扶起来。
“将他带来吧。”
大长公主在佛堂旁边的小歇厅见王传琉,嬷嬷容线给她端了一盏参茶,刚刚放下,王传琉就进来了。
大长公主与驸马一直分府别居,这是大熠的规矩。
公主出嫁后与驸马不住一起,只有想要见面时才会通过身边人通传,在一处短住一两日。
驸马作为皇家姑爷,按礼制是不可纳妾的,但大长公主自生下王澧兰后便不再与驸马亲近,一年也见不了几次。
算是对驸马的弥补,大长公主主动请旨给他纳了一房妾室,又有了三个孩子,不至于身边太过冷清。
大长公主府与驸马府自此便像两个独立的家族,大家各过各的,越发生疏了。
驸马府的妾室生了三个孩子,只有大女儿王琼华时常来陪她说说话,偶尔还会把妹妹王思华带上,王传琉则没见过两次。
王传琉双手绞在身前,垂着眼睛不敢抬头,怯怯地,像个受惊的小姑娘。
大长公主和蔼可亲地唤了一声,“抬起头给本宫瞧瞧。”
王传琉肩膀抖了一下,慢慢抬起头来。
王传琉自小听说这位尊贵的大长公主何其何其厉害,对大熠有如何如何的功劳。
大长公主还是她的嫡母,虽不曾见过几次,但他知道自己一家的富贵荣华皆来自这位大长公主。
所以自小他便对大长公主心怀畏惧,此时快速看了她一眼,又不自觉垂下了头。
“不必紧张,本宫就是想问问,今日宫门前到底发生了何事?”
想起王澧兰那阴狠可怕的模样,王传琉当即肩膀又是一阵瑟缩,瓮声瓮气地回答。
“大哥他、他……”
他嗫喏半天都说不出口,可见对王澧兰的畏惧。
大长公主语气虽柔和,却通神充斥着皇家公主的威严气势,一开口,王传琉还是忍不住害怕。
“你实话实说便是。”
王传琉嘴唇抖了抖,最后还是声音小小、结结巴巴地把宫门口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