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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洒落,漆黑的陵寝如同在缓慢地流血。
爱德华坐在钢琴凳上,拧开保温杯,喝了一口热水,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不,我很喜欢这种感觉,静静地聆听一个时代缓步走向灭亡的足音,悦耳且美妙。”
“我不是归宿,我只是过程。”
她面前的钢琴上有几个黑键和白键自动凹陷,声音拖得极长,刺耳,不和谐,让人无端地烦躁。
“还不到时候。”爱德华说,“我能感觉到强烈的憎恶,并且伴随着很明确的恶意目的。”
恶魔又喝了一口热水,手指敲了敲白键。
“罗塞尔的憎恶告诉我,她想把我的每一块骨头都抽出来敲碎,想要让我被活活烧死或者受尽一切痛苦后仍然活着,她还对我使用她的故土的古老刑罚,车裂,或者凌迟——那是一种一刀一刀削掉三千片肉的刑罚,或者是让我也体会一下孩子被杀死的痛苦,哈哈,感觉孩子比我痛苦。”
“悲报,她现在对世界的卷恋全都变成对我的恨了,疯是疯了,但还没失控。”
“不过,嗯,我不讨厌。”
“如果没有恶意我才会失望,挑衅好脾气的人总是没什么意义的,毕竟人心中的黑暗就是恶魔赖以生存的土壤嘛。”
她的手掌一翻,从袖口抽出一根栗色的波浪卷长发,她将长发一圈一圈地缠绕在手指上,然后闭上眼睛,在灵性中寻找和贝尔纳黛相关的,“要素黎明”的据点和宝库。
头发上燃起幽蓝的火焰,她在灵性的视觉中看到了波涛汹涌的大海,一处隐藏在迷雾中的行宫。
“翡翠城?”
“迷雾海……嗯。”
翡翠城所在的岛屿拉夏是一个不存在于地图上的小岛屿,上面生活的居民都是当初和贝尔纳黛一起逃离兵荒马乱的因蒂斯的人民后人。
这座岛屿完全由“窥秘人”的魔法隐藏,寻找安全航道需要童话魔法“阿尔戈英雄船”,开启拉夏的大门则是“天方夜谭”中的着名咒语:“芝麻开门”。
“天方夜谭啊……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爱德华看完了所有的路径和开启方式,将这根头发燃烧殆尽,鲜少的灰尘飘落在地上,“通识者真好啊,罗塞尔的童话和神话储备很丰富嘛,可惜旧日时代的爱德华并不是一个对这些感兴趣的人,但知名度比较广泛的童话魔法也够用了。”
兵贵神速,自己的行动比船快,没必要召回“告死号”了,就让他们在海上继续漂着吧,瞅瞅克来恩之后还打算干什么。
一个白键忽然塌了下去,发出一个诡异的高音。
“什么?”
爱德华立刻转头看向那片诡异的森林,只听到让人毛骨悚然的嘶吼声突然划破了岛屿的夜色,笼罩此地的薄薄的黑色扩散开来,将整片空地全部笼罩,拉入了“皇帝”的手中。
轰隆!
从陵寝的方向传来几乎要将人的耳膜震破的巨响,仿佛是那两扇高大厚重的石门轰然打开。
远处那一棵棵深绿近黑的巨大树木挥动起自己的枝干,相继拔出了自己的根须,然后,如同人类一样,向着爱德华所在的地方靠近。
整片原始森林都“活”了过来!
皮肤流淌着火焰的巨大红龙迅速飞到了高空,八条腿的魔狼开始狂奔于树木之间……这座岛屿上所有的超凡和变异生物都变得躁动,往着陵寝方向而来。
看着那密密麻麻,近乎遮蔽了天空的树木潮水一样涌来,还有疯狂从黑暗的深处奔袭而来的非凡生物,爱德华的手指动了一下,随后陷入沉默。
霍然之间,她的面目变得模湖陌生,仿佛是一件衣服的里子突然被翻到了外面,轮廓没什么变化,但整个人的气质却陡然一变,古老且冰冷的气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如同直面寂静本身。
衰败君王八风不动地注视着面前的一切,然后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就像吹灭微弱的烛光一样轻松。
呼——
狂风向四面八方席卷。
她面前的一切都如同灯火一样,刹那之间就在风中湮灭了形体。仅仅是一个呼吸之间,那些涌来的树人们化作枯死的朽木,层层叠叠地倒下一片,那些奔跑着、嘶吼着的非凡生物接二连三地倒在地上,天上的巨龙从头颅开始腐朽,等到双翼也化作骨架便从天上坠落,砸在大地上。
骸骨们跪倒在衰亡的脚下,散乱的骨架还遍布着神经,在没有完全死去的大脑的控制下做着本能的抽搐与挣扎。
接着,她看向黑暗深处那张开的两扇大门,和阴影构成的人四目相对。
她的手按在钢琴上,除此以外的一切东西都在迅速扭曲,地面,树木,黑色的石块,周围的空间和地面仿佛是一张张平整的纸张被一个人粗暴地揉成了团。
衰败君王没有作声。她并不是很喜欢说话。
严格来说这种时候她更喜欢自己一个神待着,而不是拿着话筒采访别神将死的感受。但老友相见,而且大概率是最后一次见面,作为一个有自己的准则,又有仪式感的神,她还是决定说点什么。
她说:“死亡会让你们重逢。”
以现在这种情况来说,无论什么话语都不能让完全疯狂的神灵重归理性。
而“黑皇帝”又是最特殊的神灵,被污染的生命只要死去就会断绝污染,可她永远处于生与死的自身循环之中,污染无法消失,痛苦不曾停止,寂寞永无止境。
当她成为皇帝的那一刻,权柄让她永生,皇帝永恒,唯有新的皇帝能杀死她。
她的视线穿过了陵寝厚重的大门,因愤怒而突破了封锁,到达了外界。
煌煌天意落下,骸骨静默,凡人皆需跪伏。
衰败君王静静地看着皇帝汹涌而来的怒火,黑色的世界在她前方两米之外分开,又在她的身后交汇,如同被礁石分开的海浪。
“葬我于高山之上兮——”
“望我故乡。”
外神面前的钢琴琴键自动凹陷,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正在演奏。
沉重悲伤的歌曲被天外来客以最字正腔圆的中文歌唱出来,无形的旋律织成一张大网,声音伴随着灵性向周围扩散,轻柔又不容拒绝地笼罩了那黑暗中心的陵寝。
“故乡不可见兮——”
“永不能忘!”
那暴怒癫狂的阴影如遭雷击,她周身遍布的血色“眼睛”逐一扭曲,波动,她的身上逐渐升腾起难以言喻的悲哀和痛苦,这强烈的名为“乡愁”的感情逐渐浓烈,与那愤怒分庭抗礼。
仿佛是有一整个死去的世界的重量压了下来,阴影渐渐沉寂,黑暗开始往陵寝的深处回缩。
最后,大门轰隆一声关闭,月光如同红色的纱幔盖住了它。
尘埃落定,那层“里子”再次翻了回去,露出了衣服的表层。
“真是吓人。”爱德华假模假样地露出了一个被吓到的表情,她把钢琴和凳子塞回收藏柜,环顾了一下周围,然后随意地朝着天空挥了挥手。
她的身影逐渐澹化,从灵界离开了这座岛屿。
这一处不引人瞩目的被污染之地重归平静,唯有月光照耀着活着的与死去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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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尔曼,你说我如果把‘不死之王’抓来,和我的苹果杂交,是不是就能解决我的苹果生命力短暂的缺陷了呢?”
弗兰克·李抚摸着手里的红苹果,神情忧郁地说。
愿死亡永远卷顾你的苹果。克来恩冷静地说:“你得能做到才行。”
“他肯定不会同意的,还会把我种到土里去。”弗兰克长吁短叹,“我的转化技术并不完善,一只鸡至少能活一年,但是变成了苹果之后生命力只有两个月左右,几乎只有原来的十分之一。”
“百分之九十都在过程中损耗了,这个技术缺陷到底要如何攻克呢?”
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的……我真是信了你的邪,以为你一开始是做杂交农业产品的……克来恩严肃地回答:“希望你能早日改良技术。”
弗兰克有被鼓励道:“……你果然是一个真正有智慧,有远见的好人,我的运气真是好,在离开了教会之后,终于遇到了几个能够交心的人。”
他保持着表情不变,没去做什么解释,把视线从热情高涨的弗兰克身上移开,却刚好又和正在设下陷阱,打算抓几个烤鸡苹果偷吃的安德森对上了视线。
安德森毫不尴尬地笑了笑。看来烤鸡苹果的美味足够抵消那一部分让人害怕的活着的特性。
克来恩握紧了拳,以克制心中表情扭曲的冲动。
就在这时,弗兰克·李开始热情地推销他的其他产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