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中,一盏提灯快步靠近了光芒的方向,“圣言天使”斯提弗同样被一边惊扰,来到了白银城中,远远地注视着那阳光的所在,眼中流露出一丝怀念。
「圣灵向众信徒所说的话,凡有耳的,就应当听。」
在众人或惊讶或惶恐的眼神中,斯提弗深深地朝着西边跪拜下去,五体投地。
在她的面前,浓厚的阴影中,一个虚幻而高大的人影缓缓显露出身形。
一层层虚幻的黑翼展开,灵性化作羽毛纷纷扬扬地落下,金色的光轮在她的脑后燃烧。
“东大陆的人啊……”
那伟岸到似乎不可直视的人竟有着一个年轻且沧桑的声音。
“我是你们信仰的主。”
“全知者,全能者,创造一切的主,昔在,今在,永在的太阳神。”
洛薇雅缓缓跪倒在地,她的呼吸急促起来,她的主就在前方,而她已没有直视的勇气。
科林·尹利亚特童孔剧震,他惊骇欲绝地看向“命运天使”,却见到她保持缄默,并不反驳。
白银城的人们面面相觑,他们同样不可置信。在战栗惊惧的同时,他们又忍不住偷偷地打量面前这位伟大存在的身形轮廓,心中的疑惑越发深重。
只有知晓一些内情的戴里克犹豫着,又有些期待地问道:
“您,您真的是我们的主,伟大的太阳神吗?”
高山一样的人影再度发出与之不匹配的青年声音:“是的。”
戴里克挠了挠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白银城的人们面面相觑,也再一次用肢体动作表现出了自己的不信任——您确实是一位伟大存在没错,但是和圣典中的太阳神相差得也太远了吧?
太阳……在哪里?
神话中的温暖和光亮……在哪里?
创造一切的伟力……在哪里?
全知全能,雷霆的神罚,无穷无尽的知识……又在哪里?
白银城的人,乃至神弃之地所有还活着的人所看见的,只有一片庞大可怖的阴影,深不见底的黑暗和恐惧,倒像是神话中那些飞驰在黑暗中传播恐慌的魔狼,而不是光明伟大的造物主。
空地上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伟大的神灵。”
科林打破了沉寂,但他发觉自己还是很难用主的尊名来称呼面前的存在,他只得硬着头皮开口:
“您今日的降临,是……”
真实造物主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切,注视着神弃之地上活着的人类,她忽然惊觉这些最高只有序列4的凡人凭借自己的力量,在这片被自己的神国侵蚀的土地上生活了那么久,久到和她疯狂的时间一样长,久到她已经习惯了他们的挣扎求生,觉得这是另一种理所当然——反正会活下去的,所以不用那么着急去拯救。
因此不断往后拖延,十年,二十年,一百年,两百年,五百年……一千九百五十四年。
反正,他们会竭尽全力去求生的。
“我实在愚蠢。”真实造物主叹息,“你们不需要神灵,同样可以活下去。”
她这句话没有用古巨人语,白银城的众人并没有听懂。
“我已失去了权柄,失去了荣耀和光芒,徒留这阴森晦暗的模样。”
“太阳早已坠落。”
神的声音在广袤黑暗的大地上回响,连永不止息的雷鸣都被压过。
“诸人,你们信仰的神已不是我。”
“为此,不必再拘泥于太阳的光辉,你们的救赎已不在我的手中。”
虽然她的话语已经足够清楚,但其中蕴含的意思让科林·尹利亚特,洛薇雅,戴里克乃至所有人都忍不住颤抖,伴随着她的话语,一幕幕诡谲的幻象出现在众人的脑海中,太阳熄灭,天空被撕裂,无尽的阴影流淌于大地,世界毁于一旦……人们战栗不已,阴森渗人的气息使他们几乎难以呼吸。
圣言天使安静地跪伏着,沉默不语。
“您……您真的是主吗?!”
白银城中最虔诚的神父突然跪倒在地,朝着那片羽翼层叠的阴影叩首,他身躯颤抖,泪水横流:
“主啊!我是您虔诚的羔羊,无论您变成何种模样,无论太阳的光辉是否一如既往,我都不会改变我的信仰!”
一只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了那位虔诚的神父,随后将视线转移。
“你们一千九百五十四年的苦难因我而起。”
“你们的祖辈和家人因我而死。”
“消逝的并不只是光辉,罪恶和血海早已将我淹没,那是我的罪,我必背负的十字。”
“自今日起,不必信我。”
“救赎你们之人已在路上,无需太阳,你们也可获得拯救和光明。”
神灵的话语严苛到近乎残忍,却又在最后带上了温情,一重许诺落在人与神之间,那神父微微张着嘴,信仰被否认的痛苦和被许诺拯救的惊喜同时满溢在心中,不安惶恐的人们慢慢安静了下来。
“主啊,这怎么能是你的错!”
就在一片寂静中,忍耐许久的斯提弗突然开口,她紧闭着眼睛,大声说道:
“主啊,请您明鉴,人的牺牲换来了您光辉的延续,我等愿意为您献出一切,生命也不在话下!”
“若您自称有罪……啊啊,伟大的主,那我们该如何自处,唯有以死见心了!
”
斯提弗不敢睁眼,不敢抬头,不敢听主的下一句话。
当初如同末日降临的恐怖景象在她脑海中徘回,她的眼前仿佛再一次出现了她的故乡,繁荣平和的翡翠之城,她在那里出生,沐浴着主的光辉成长,然后被选入教会的唱诗班,再到成为非凡者,为了主的荣光而讨伐异教徒……直至最终成为行走在人间的天使而升入天国,她记忆中被刻意遗忘的那一幕幕画面重新出现。
她的故乡,她的孩子,她的家族,她那喜欢伏在膝头听先祖讲故事的后裔们……
“主啊……我们从不后悔……”
“为您而死,与您同在,这是我们的荣耀,我们从未后悔过……”
真实造物主静静地看着这位虔诚而苍老的天使,黑暗的大地上一片死寂。
“只是……只是……”
那张低垂着的、布满皱纹的脸上,一滴无法掩去的悲伤的泪水渗出了天使的眼角,
“主啊……我多么希望……”
“我能代替他们去往您的身边啊……”
往日的记忆被烈火烧尽。
何其亵渎!何其该死!何其不敬!
当听到主说出“那是我的罪”的时候——
她竟然可耻地、可悲地、可恨地——感到了一丝解脱般的喜悦和释然。
泪水终于落下。
迟来两千年的安魂仪式,终于带走了亡灵,和活着的人们心中的悲痛。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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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免去你们的债,如我免去人的债。」
「从此以后,你们再不是有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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