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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蕾娜独自站在自己的梳妆室中,最后一次伸手调整自己发夹和发网的位置。
极光会——在正式更名某某教会之前还需要这么称呼它——的人当然不会在意自己未来的圣者今天穿什么衣服参加晋升仪式,她自己也不关心,只是需要这么一个行为来缓解紧张的情绪。
在神战过后,因蒂斯议会一直对神灵更换一事表达着缄默,直到昨天才再次运作起来。
本就是维持着表面的“民主”,实际上受到教会高层和商业寡头控制的议会彻底暴露了其神权议会的本质,即一切以教会为主,一切以神灵为准。更改方向、调整法律的速度简直堪称神速。
神战和主神易主来得快去得更快,又有隐藏在永恒烈阳教会中的自己等人帮助,大部分信徒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这场规模极小的宗教战争就结束了。
她仰头看了一眼梳妆室墙壁上的宝石挂钟,时针指向了9时,她该前往教堂举行仪式了。
伊蕾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后收敛了表情,挺胸抬头地走了出去。
往日吵吵嚷嚷的宅邸今天倒是十分安静,沿路的仆人们纷纷给小姐行礼,难得的清净。
没有从昨晚延续到上午的奢靡宴会,没有挥之不去的葡萄酒和香料的气息,没有喝醉了就开始骚扰女仆男仆的烦人的宾客,没有烂醉如泥的陌生人,没有和情人厮混到清晨才回家的父母兄弟……除了极少数离经叛道的疯子,最近一周大部分因蒂斯贵族都在揣摩神意,减少了对宴会,舞会社交的支出,这一切都让伊蕾娜感到身心舒畅,下巴又抬高了几分,忍不住在走廊上走起了优雅的直线。
她轻松的心情保持到前方的拐角出现了她的大哥为止,金棕色头发的侯爵长子有着锐利的双眸,令人联想到侯爵,和某种鸟类。他端着一杯早餐时用的淡口起泡酒,仿佛就在这里等待自己的妹妹。
“有什么事吗?”伊蕾娜在兄长前方两米处停下脚步,“尊敬的克洛维子爵大人?”
“你真的决定担任光明大教堂的辅祭?”
仗着身高差,克洛维居高临下地问他的妹妹:“你的行为等同于昭示高贵的蒙特玛尔家族出了一个信仰邪神的叛徒,除此之外,这个位置现在同时被许多双眼睛盯着,你会遭到超乎想象的嫉恨。”
听了前半句话,伊蕾娜很不礼貌地翻了个白眼,克洛维也耸了耸肩。
克洛维露出一丝微笑:“不得不说,妹妹,因为伱,家族收到了一些无趣的弹劾和流言蜚语,那些看不懂形势的蠢货总是喜欢显摆着自己七零八落的脑子。说起来,昨天有位公爵流露出了介入你的婚约的意思,他愿意让你成为他的长子的订婚对象。”
伊蕾娜眯了眯金色的眼睛,笑容优雅而锋利地反问:
“你觉得我会止步于辅祭,或者主祭吗?”
克洛维对自己聪明而富有野心的妹妹十分了解,并不意外地笑了一声:
“当然不。”
“对公爵来说,这已经是表达出相当善意的行为,但这远远不够。我们的婚姻必须被用在更有价值的事情上,我很庆幸你没有真的信仰那位,哦,现在该称呼祂为伟大的造物主,赞美主。”
克洛维以贵族的腔调慢慢地说着,比起兄妹二人,他们之间的谈话方式更倾向于合作者:“他现在想要介入婚约,无非是给你一个你能依靠婚姻继承到对方家族财产和爵位的空头支票,但实际上,有了你的存在,蒙特玛尔家族已经有了成为公爵家族的可能,我不再需要用你和公爵的联姻换取身份。”
伊蕾娜的笑容重新变得温和:
“父亲的意思是什么?”
克洛维没忍住笑了一声。
“老侯爵做着成为王室的美梦。”他悠然地摇晃着手中的起泡酒,凑至唇边抿了一口,“呵呵,老人们总是有类似的执念。但造物主教会都已经逐步扩大非凡知识科普的范围了,《非凡管理条例》的试运行很顺利,明眼人都能看出主和教会的意思——他们明摆着要冲击现在的秩序,扩大非凡的影响力。一旦非凡的知识不再被掌握在少数人手中,加入教会的人就会越来越多。既然世俗的力量都减弱了,还要皇室和王室做什么?我们不如去议会争夺军权,或者成为一位至关重要的大主教。”
他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看着妹妹的眼睛。
“我为我有着一个睿智的哥哥而高兴。”
当餐点侍女从自己的身边经过时,伊蕾娜从她手中的托盘里取走一支起泡酒,和哥哥一样悠然地轻轻摇晃着:“教会是神的牧羊犬。而王室不过是教会的工具,王室随时可以换人,索伦家族的覆灭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当初,永恒烈阳恐怕也觉得无非是王室或终身执政改姓古斯塔夫而已。”
克洛维把高脚杯往前送了送,伊蕾娜便和他轻轻碰杯。
“每个人的想法都是不同的,有人愿意当工具,享受越发虚无缥缈的世俗荣华富贵,有人愿意当一无所知的羊。但说实话,给神当牧羊犬的感觉也不好,但应该就是最好的了。”
“是啊。”
“你的晋升仪式结束后,就立刻前往大教堂吧,继续做出因为婚约和我不合的样子。”
克洛维将手中的起泡酒喝掉一小半,眯着眼睛的样子和妹妹有八分相似:“这样我也好操作。”
伊蕾娜认同了哥哥的话,随后又问:“议会的军权必然落在铁血十字会手里,你要如何和他们争夺?”
“加入他们。”克洛维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他们会需要一个带头归顺的大贵族的。”
“……你也真是豁得出去。”
在索伦王室复辟失败之后,因蒂斯的贵族们意识到被放弃只在神的一念之间,因此在之后的近二百年里有着超乎想象的热情和虔诚。虽然关乎利益,但改信不是那么容易的,伊蕾娜几乎能想象到侯爵长子带头归顺会给因蒂斯的贵族圈子带来多大的冲击。
“加入他们,我才能够名正言顺地接触军队,培养下属,不用再四处避嫌,不加入国家部队。”
克洛维哼了一声:“可惜我的天赋并不好,到现在才刚刚摸到序列的门槛。好早还有个聪明的有天赋的妹妹能帮我,也不枉我一直以来给你遮掩和资助。”
“能在半神止步未尝不是好事。”
“我明白。让老侯爵和不中用的弟弟就这样混沌下去吧,你和公爵家的订婚我会先拖住,你专心去做你的事情,趁现在造物主教会人才稀少,赶紧建立你的名声和势力。”
伊蕾娜轻轻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做。”
克洛维举杯:
“蒙特玛尔家族将在我们的手中再次荣耀。”
他们再次碰了碰杯,将起泡酒一饮而尽。
“对了,妹妹,今年或许还会有需要你出面的时候。”克洛维忽然想起了什么,“弗萨克和鲁恩在安曼达山脉的交战规模有了扩大的趋势,估计弗萨克很快就要从间海开辟第二条战争路线。”
“我们在鲁恩的几支远亲中,已经有人写信前来询问,接收他们的价码是多少。”
伊蕾娜忍不住挑眉:“这就已经开始寻找退路了?”
虽然世俗的贵族在战争里也相当渺小,但这样的行为也未免太没有骨气了一点。
“是。你可以以更委婉的方式,联络他们的女眷,好好地问问,摸清楚他们有多少财产……”
……
贝克兰德,鲁恩退伍军官俱乐部。
马赫特议员将道恩带到了一个更大的房间之外,雕工精湛的红木大门昭示着使用者不菲的身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