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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到边际的灰白雾气之上,恢弘巍峨的宫殿内。
伦纳德·米切尔的身影刚刚出现于青铜长桌侧方,就下意识站起,想向“愚者”先生行礼。
可是,他目光一扫间,发现那个位置空空荡荡,无人就座。
“愚者”先生平时不在这里?伦纳德念头一闪,将目光投向了斑驳长桌的最下方。
“世界”就无声坐于那里,仿佛糅合了灰雾般模糊不清。
“……既然只有我们两个,那没必要刻意用格尔曼·斯帕罗的形象啊。”伦纳德边重新坐下,边随口向“世界”说了一句。
与此同时,他迅速地做了一个思考:既然“愚者”先生平时不在,那他和克莱恩又是怎么这么快地一前一后来的?总不可能是“愚者”把克莱恩带来之后,又在我上来之前走了吧?
还是说克莱恩其实就拥有带人上来的能力?这是神眷者的特殊,被神授予的权限?
有猫腻。
“习惯。”克莱恩简短回应道。
伦纳德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冷酷内敛不动声色的格尔曼·斯帕罗,虽然觉得这位或许身怀两位神灵眷顾的人不需要自己提醒,还是犹豫着开口:
“克莱恩,你现在的模样很符合格尔曼·斯帕罗在外界的形象,你的扮演很出色,但一定要记住你只是在扮演,不要被自己扮演出来的身份迷失了。”
扮演法?这么一对比,伦纳德身上的老爷爷比寄生在老鼠身上的海柔尔小姐的那个“老师”要厚道得多啊,后者几乎什么都没有教,就算教了,也是扭曲过后的知识,显然是图谋不轨,死不足惜啊……克莱恩本来真的只是习惯,现在被这么一夸倒是真的有点不好意思变回去了,便随口问道:
“扮演法和‘只是在扮演’也是帕列斯·索罗亚斯德告诉伱的?”
“对。”伦纳德坦然回应。
闲聊了几句之后,伦纳德结束寒暄,转入正题:
“你是在什么地方发现‘渎神者’阿蒙的新踪迹的?”
克莱恩捡重点道:
“我在追踪一位接近失控的‘偷盗者’途径半神,结果于贝克兰德郊外遇上了阿蒙,只好借助‘愚者’先生的力量直接逃离……”
……
夜已深了,弗萨克的战士们升起了篝火,锅里煮着菜干和压缩的饼干。
晚餐的香气弥漫在被打扫干净的民房中,火里燃烧着书籍和圣典,熊熊的火光映照着民房中摆放着黑夜教会的圣者们的塑像和神话故事典故的绘画,照亮了一双双来自高纬度地区的蓝眼睛。
“没我家的肉干好吃。”
棕色头发的幕僚长一边喝着被水泡开的干粮,就自带的腌菜,一边大声评价部队配给干粮的味道,然后在众人或羡慕或嫉妒的眼神中从怀里摸出一小包散发着咸香味的腌肉。他撕下了小拇指这么大的一小条,当着众人的面放进了压缩饼干煮成的粥里,发出浮夸的啧啧声。
官大一级压死人,众人立刻敢怒不敢言起来,晚餐的气氛变得活跃,平均身高超过一米九的战士们开始兴致勃勃地探讨彼此家乡的风味美食。阿诺德坐在人群的外围,他不怎么爱说话,也不经常和别人交谈。但喝完了手中铁皮碗里最后一口浓稠的粥之后,身侧的同僚也笑着转过头来问他:
“我的家乡在帝国的东边,距离白鲸之海很近,有很多风味的鲸肉制品,用途很多的鲸油,还有美味的腌肉和海鲜浓汤!我这次出来,我的妻子还特地给我带了鲜美的干海鲜,你呢,阿诺德?”
另一个人也转过脸来,大声问道:“好像都没怎么听你提起过你的家庭!”
“我的家在间海附近,也有便宜的海鲜和新鲜的水果,家里做一些简单的生意……”
阿诺德低头用一块布擦拭着铁皮碗,同僚们还在热烈地讨论着,忽然,他感觉一阵冷风从自己面前吹过,周围似乎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他当即握紧了自己腰间的剑柄和火铳,只见房间里倏然暗了下去,明亮的篝火突然熄灭,人们诡异地围坐在熄灭的火堆旁,背对着他,留下一片毛骨悚然的寂静。
刚才还在和自己说话的同僚变成了坐在自己面前的无头尸体,头颅滚落到了一边的书堆里,脖颈的切面上血液正喷涌而出,溅了他一身。
“神啊……”
他突然间明白了什么,手脚剧烈地颤抖起来,虽然握住了武器,但他的腿却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连站起来都无法做到,拔出的武器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在他的视野中,那些背对着他的同伴们忽然齐齐转过了头,露出一张张脸色死白,嘴唇血红的脸,仿佛一瞬间都变成了死灵!
接着,他注意到自己背后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他犹豫了一下,就在此时,漆黑的壁炉中突然窜出了直达天花板的火焰,视野陡然一片光明。
温度和光亮瞬间将周围的一切照亮,他这时才回头看去,只见一个黑发的,典型的鲁恩长相的中年男子不知何时已经到达了他的身后,戴着鲜红如血的手套,手中攥着一柄已经染血的匕首。
阿诺德拔出火铳连发两枪,但中年男子的身影也在一瞬间消散,子弹击碎了墙上的玻璃画框。
“敌袭!”
这两个字出现在他脑海中的瞬间,漆黑的房屋仿佛无形的镜片般粉碎,露出了真实的世界。
幕僚长手里还端着没喝完的粥,里面竖着一根腌肉,他一口将还冒着热气的粥喝掉大半,眼神从室内的每一个人身上扫过,接着不悦地啧了一声。
“给军团发送信号。”
他低声开口,不知说给谁听:“上钩了。”
阿诺德深呼吸一口气,他想跟着其他人一起站起来,却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沉甸甸地压在自己的腿上——他低下头去,只见和自己搭话的同僚的后脑上出现了一个正在不断向外流血的伤口。
伴随着他站起挪开的动作,他的同僚倒在了地上,鲜血缓缓在地上汇聚成了一小滩。
阿诺德微微瞪大了眼睛,但经历过战争的洗礼的他已经能够很平静地接受这一切。他向后退开一步,半跪下去,握住战神的圣徽,低声念诵,为死者做了简单的安魂。其他人则在他结束后沉默地蹲下身去,娴熟地扒下了死去的同伴身上的武器和装备,还有一些风干的食物,一个年轻女性的照片。
“他没有死在英勇的战斗里……”
“他住在东边,有没有同乡能把遗物带回去?”
其他人交换着眼神,心情复杂地交头接耳。
“天黑了,要把警惕提到最高!”
“我们就是来探路的,没有后援,就算死在这里,没人给你收尸!”
“都把眼睛睁大点,可别打瞌睡了,狡猾的黑夜邪神的信徒可是不用睡觉的!”
队长大声说,随后他看向人群中两个横躺在地上的人,低语道:“愿圣殿接引他们的灵魂。”
接着,他拔出背后的大剑,往地面上一插,明亮的晨曦之光陡然照亮了整栋房屋,筑起壁垒。
……
“梦魇”被晨曦逼退,距离弗萨克军队的据点极远处的一个小角落中,隐藏在黑暗中做祈祷姿势的文森特睁开眼睛,站了起来,愤愤地叹了一口气:
“只干掉了两个。”
他感到十分沮丧。在没有后方大部队攻进的情况下,圣堂大概率是难以回应他们遭遇的游击式骚扰,只能靠他们自己来解决。
今晚偷袭行动的目标是摸清先锋部队的实力,如果可能,就将他们歼灭在这里,再不济也要逐步削减对方的战力,让他们不会立刻进攻。没有一次性杀死五个以上的低序列,这一次偷袭就算是以失败结束。接下来整个晚上弗萨克的士兵估计都不会再合眼,刺杀的成功率大幅度地降低了。
“我已经向圣堂发送了求援的信息。”
头发花白的大主教安抚他的晚辈:“隐藏起来,我们要阻止他们继续前进。”
文森特正要点头,突然,周围的环境瞬间亮了起来,炽白的火焰在城镇上爆发,照亮了半边夜空。
火光的源头是小教堂,繁星镇的黑夜教堂被炽白的火焰吞噬,绣着黑夜圣徽的纱帘燃烧殆尽。
刀子般的冷风带着火焰在城镇中蔓延,炽白的火焰不断爆裂,火雨四散,燃烧着的火星炸向四面八方,逐步将整座无人的城市都点燃。
城中的大火没有熄灭的势头,它们不断地燃烧着,直到将整座城市都化作了黑暗中的炬火。
“喂,喂,有人吗,试音!”
突然间,一个声音被喇叭放大,从弗萨克先锋队的据点的方向传来:
“城市中的黑夜教会成员,你们听得见我说话吗?请各位放下武器,不要紧张。”
这声音暴露了他们现在的位置,他们还在那里,没有迁移!文森特和大主教对视一眼,大主教做了个手势,随后身体渐渐消失变淡,进入了灵界。
这个行为证明敌人还没有摸清楚今晚来偷袭的人数,在拖延时间!
那声音咳嗽几声,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
“请问来的是尊敬的圣加里安阁下吗?我们听说过您的事迹,也知道您是一位正直,仁慈,和蔼的人,虽然是敌人,但我们也相当尊敬异教的圣者。”
根本就是谎言!联想到异教徒在弗萨克会受到的经历,文森特对这句话嗤之以鼻。
“我们为和平而来!”
那喊话的人喋喋不休:
“或许你们还不知道,你们国家发生的‘大雾霾’事件正是国王一手操办,他残忍地杀死自己的人民,而你们的教会无动于衷!难道你们不应该为了人民反抗王室吗?为了和平,为了人权,为了帮助鲁恩的人民脱离国王的掌控,我们来到了安曼达山脉。如果您愿意和我们对谈,我们可以保证不伤害这周围的城镇……”
“你竟然都不为自己的谎言感到愧疚!”
文森特实在是无法忍受了,既为了反驳对方,也为了继续稳住敌人,让大主教能够顺利行动,他召唤出一个灵体,到了距离自己极远的另一个方向喊话道:
“你在屠杀我们的人民时,难道也是打着和平与人权的旗号吗!”
“那是当然。”喊话的猎人似乎根本没有惭愧这个情绪,“因为他们先对我们发动了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