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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德华听了差点没笑出声来。

朋友，你的信徒正在经历大洪水，你的从神马上就要被打死了，你的天使的生命也岌岌可危，三途径要杀出答案了，现在抢修诺亚方舟都来不及了，结果伱最在乎的还是克莱恩那小子的信仰吗？

很好，祂想，很符合我对上帝的刻板印象，你们的关系真是有够糟糕的。

从神和信徒和天使都是可再生资源，实在喜欢那就空想一个人格出来带着。但天尊的后手那是可遇不可求的，正好这小子就在上帝的眼皮子底下——从那个梦里，就已经能看出来祂有多感兴趣了。

还特地强调了是“虔诚”的信徒！

更糟糕的是真实造物主也确实曾有过让克莱恩成为自己的信徒的想法，无论是真的信仰还是做做样子，只要真实造物主能成功，那成为造物主的信徒就是一件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祂曾有过这个想法，而这个想法又和上帝的小小执念契合，大概是祂们俩难得意见一致的事情了。

祂咳嗽了一声，尽力保持表情没有变化：

“是什么在让你犹豫？”

能让死对头的复活后手变成我的信徒亲自帮祂钉棺材板，有这种好事！那么在这种天大的诱惑面前，是什么让上帝没有立刻爬起来冲进贝克兰德把克莱恩的头按到圣水里洗？真实造物主的人生经历看来确实起到了那么一点点的效果，祂现在居然在思考，在犹豫——在犹豫什么？

黑色头发的火柴人没有回答，本子上的字一行一行消失。

大概过了足足一分钟，上帝的回答才再一次出现：

“期待。”

期待？

上帝对天尊后手能有什么期待的，看来真实造物主你真是给上帝加了点多余的情绪。

爱德华注视着本子上的这个词语，头一次觉得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真实造物主把自己融入了上帝的人生之中，成为祂的一部分，上帝知道，也默许了。真实造物主又把自己的一些情绪和最激烈的个人感情加了进去，上帝也知道，而且好像还没有强烈抗拒——看来，上帝的后手们，只要不大放厥词“我要取代你”，而是顺从地“和神融为一体”，就能得到一些宽容，留下一点自己的痕迹。

少得可怜的宽容！

总感觉上帝根本就不在乎外面的人的死活，爱德华便也不在乎了。

“期待什么？”

——言下之意其实是，真实造物主的意志和你达成了什么共识？难道还有“让克莱恩成为自己的信徒过上好日子”之外的共识吗？

写下这句话后，爱德华想了想，在前面填上了“请问你在”这个短语。上帝某种意义上是宽容平等的，祂可以有问必答，前提是你必须做出一副虔诚的认真的样子，并且足够礼貌。

黑色火柴人的圆圈眼睛平移了一下，似乎是在注视着研究所水泥浇筑的天顶，又过了好一会儿，本子上逐渐地出现了一段话。

“我在期待，期待他主动放弃成为天尊的继位者，期待他放弃责任和自我，向拯救卑躬屈膝，为了被庇护的羔羊的幸福而成为我的信徒。”

“也在期待，他要以怎样的姿态和其他几个小鬼打得头破血流，最后祂们一起死掉。”

你的想法挺奇怪的啊……前者可以用来嘲笑天尊到宇宙末日，后者又是为了什么，看到天尊的继承人吃瘪你也会觉得很开心吗？还是说上帝只是在看非凡斗蛐蛐并且觉得很有意思？

哦……这么说的话，从那些信徒们频繁开启的圣战，即便没什么结果也要一直打的频繁的远征，永无止尽的信仰战争，和无数以上帝的名义犯下的血债来看，上帝确实有着爱看斗蛐蛐的特点，而且似乎很喜欢自己的信徒去因为所谓的虔诚和“上帝的眷顾”做点什么，比如发动培养皿之间的战争。

爱德华托着腮，回忆着《旧约》里比起所谓的神更像一个随心所欲的高维生物的上帝，又问：

“为什么不直接把祂们都杀死？”

上帝那双黑色空心圆圈换了一个位置，回到了原本的位置。紧接着，爱德华的笔记本上空白的位置开始浮现出许多简单抽象的人物形象，有闭着眼睛打瞌睡的人脸魔狼，有戴着礼帽的克莱恩，有脸上戴着单片眼镜的阿蒙，还有一个戴着兜帽的白胡子老头，甚至还有一个同样苍老但陌生的人。

这谁啊？爱德华特地多看了这人一眼，但还是没认出来。

然后这些小小的人物头像朝着一个中心点汇聚，聚合成了一个漩涡，变成了一张笑着的面具。

涉及到自己的死对头，上帝的话稍微多了一些：“支柱的连锁反应，距离屏障彻底消失还有十八年，如果我贸然离开混沌海，福生玄黄天尊的意识也会在第一时间苏醒与我抗衡，在那个叫安提哥努斯的魔狼或者阿蒙的身上，又或者直接在源堡上醒来。祂会在我动手之前，将地球上所有的序列0和生物都变成秘偶，和以前一样抢夺我的羔羊，我创造的世界，给我添麻烦。”

“哦。”爱德华说，“你是觉得你动手把祂们都拍死会刺激天尊直接苏醒？”

黑头发火柴人没有回答。

“那，祂们会打得头破血流，然后一起死掉，是你的预言吗？”

上帝依然没有回答。

这个预言挺敷衍的，但是实现的概率倒是不小。

“仔细一想我还觉得查拉图和安提哥努斯变得可敬起来了，对地球上的生物来说成神意味着抹去自我，安提哥努斯需要力量去复仇我能理解，查拉图、阿蒙那么努力地去争取一个自杀的机会，又或者是争取一个把别人变成玩具而不是自己变成玩具的机会，倒也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你不把门算进去吗？”

“没有必要。”

“门”先生伯特利·亚伯拉罕被堕落母神控制，已经被深刻地污染。除非没得选，不然天尊会直接放弃祂，不在这个晦气的天使之王身上复苏，堕落母神也就因此能够掌控祂这么久。

从“不要救我”来看，伯特利还有着比较强烈的自我放弃想法，如果有机会彻底死亡摆脱堕落母神的控制，祂或许也会愿意欣然赴死。

既然这样，那就没必要摆祂当竞争者之一看待了。

只要作为一份“门”途径真神的魔药来看就可以。

“门先生好像还刚好兼容了‘错误’的成神仪式？阿蒙可以直接偷，一举成为双途径真神……”

爱德华想到了细节，忍不住摸着下巴开始思考：

“乔治三世或许也是？又或者是亚当单纯地想要给地球增加一个神灵，从时间上来说，乔治三世的成神仪式也是可以偷的，但在有‘门’先生可以偷的前提下，不到万不得已没有必要。”

毕竟乔治三世大概是亚当一手促成的新任黑皇帝，虽然也可以当做“必要的祭品”，但前提必须是牺牲未来黑皇帝能够获得的好处比一个真神还要多。

“话又说回来了，你还要不要因蒂斯了？”耳边的祈祷越来越乱，情绪越来越疯狂，爱德华忍不住再一次尝试探究现在的上帝到底还剩下多少真实造物主含量，“再这样下去列奥德罗就要统一北大陆了，你打算让你的因蒂斯刚改组立国两个月就变成流亡政府入驻风暴教会地下封印室吗？”

黑头发的小人看着天空，不言不语。

“如果我的想法是保护地球，眷顾地球上的人类，那我就不会在意一个国家，反之亦然。”

“如果我的想法是遏制天尊，暂时忽略那些爬虫般渺小的候选人，那我就不会现在行动。”

真实造物主的记忆有用，但并不完全有用。祂愿意自我毁灭去和神融为一体，却也要看神的心情——上帝没有去纠结自己话中的“我”到底是指真实造物主的记忆还是自己，只是平静地说：

“恶魔，你应该能理解，我的仁慈不是无限的，我的宽容也绝非没有代价。”

祂对真实造物主的诉求和欲望心知肚明。

祂认可了真实造物主的经历和记忆，毕竟这就是“祂”，但并不代表祂会完全接受祂的想法。

真实造物主想要保护的是人类，并且希望给予人类一些更多的眷顾，上帝允许了；

真实造物主希望能够克莱恩不会因为自己的身份和源堡被上帝针对，希望克莱恩能够继续活下去，上帝也允许了。

爱德华转着笔，心不在焉地想到了真实造物主的最后一句话：

“来阻止我。”

这句话并不是说让克莱恩来阻止上帝的复活，祂都已经在混沌海里了。何况即便是天尊也不可能把上帝固定在某一个人格、某一段记忆中，上帝同样做不到，不然祂们早就该打出结果或者握手言和了。

真实造物主想要表达的其实是，希望克莱恩能够来阻止“上帝”，阻止上帝再一次创造出一个和梦里一模一样的“完美”世界，完美到有没有人类都一样的世界。

——这件事情是上帝不允许的。现在只不过是还在融合中没有动手罢了。

“我当然知道，你喜爱人类，却让他们赤身裸体，浑噩地生活在伊甸园。你把能够耳聪目明的苹果树种在花园的中间，却愤怒于那喜爱恶作剧和欺诈的蛇诱惑人类去摘果子。”

列奥德罗统治北大陆也不代表世界就毁灭了人类就灭亡了对不对？

爱德华闲极无聊地转着笔，说着一些阿蒙绞尽脑汁也听不明白的话语——伊甸园是心理炼金会的那个据点，里面只有动物形态的欲望存在，为什么会说上帝让人类生活在其中？那里也没有苹果树，没有赤身裸体的人类，也没有诱惑人类的蛇，恶魔到底在说些什么？——“你分明全知全能，但又很矛盾，你仿佛在期待人类做些叛逆的事情，但又不允许他们叛逆得太过，全能者，你好像一个不太成功的家长，我可以这么说吗？”

“你的评断没什么逻辑可言，你也没有评价我的资格。”黑头发火柴人以一个平静的口吻回答。

“好吧，我当然知道，我没有你那样的力量，没有你的本能，当然也不能评价你，我只是一个弱小的路过旧日，你就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好了。”

爱德华便也跟着台阶往下走，祂把画着火柴人的那一页翻了过去，在新一页的上面停顿：

“我最后问你一次，你确实是完全不打算阻止列奥德罗，也不打算保护因蒂斯是吗？那毕竟是你的信徒，如果你不想管，那我也就不管了。”

上帝并没有在反反复复的提问里感到不耐烦，只是有所深意地重复了一句话：

“梅迪奇不会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