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月并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有任何过错。</P>

他要是什么都不去改变，他来这么一回有什么意思？</P>

只要不影响大体，这些细枝末节都没有关系。</P>

湛月如此相信着，也如此践行着，而泰拉也从来没有反对过。</P>

“拉普兰德……”</P>

湛月蹲在床边，叹着气。</P>

他控制着自己的血液，挤出来几十毫升，喂给了拉普兰德。</P>

细心地为拉普兰德擦干净嘴角的殷红血迹，湛月注视着她惨白的脸渐渐有了血色，才松了口气。</P>

纯种人类的血液在泰拉上就是顶级神药，除了源石病，什么病，什么伤都可以治。</P>

拉普兰德很快就会醒来。</P>

湛月看着她的脸，眼神渐渐失去了焦距。</P>

他似乎总是滥情，总是贪心。</P>

他能在才杀了岁兽，那十二个家伙才出现没两年的情况下，跟年这个家伙谈情说爱，虽然说最后被年的兄弟姐妹们，以及那个时候的整个炎国抵制，没能修成正果。</P>

他能毫不犹豫收养小乐小安，认她们为自己的义妹。</P>

……</P>

他确实是贪心的。</P>

湛月又叹了口气。</P>

拉普兰德的性格很奇特，她天生就带着偏执，认定了什么就绝对不会偏移。</P>

他的劝说恐怕没有什么成效，反而会让她愈发认为湛月还不满意她的表现，反而变本加厉地压迫自己变强，从而取代切利尼娜。</P>

要想彻底改变她的想法，是个艰难的过程。</P>

由于三岁之前，家族对待拉普兰德的教育完全没有温情，导致了拉普兰德的安全感自幼缺失，这让她相信，只有自己争取来的，自己本身的，才是真正属于她的。</P>

不比切利尼娜，小时候，湛月失踪那半年，她的母亲也还陪伴在她身边，母亲走后，湛月又一直陪在她身边直到这几年。</P>

在拉普兰德眼里，湛月对她的关爱完全就是一个美丽的意外，是毫无根据的，无法掌控的。</P>

如果她不自己争取，这份关爱完全可以像它来时那样，说来就来，说走就走。</P>

但她不明白，爱一个人不需要理由，也不需要争取。</P>

长幼的爱，情侣的爱，师生的爱……</P>

湛月不是一个善变的人，他的情感在漫长的生命长度拉扯下变得极为坚定而永恒。</P>

他同样偏执，但他只偏执于自己的执念，而拉普兰德的偏执却已经成了她的性格。</P>

湛月想要多陪陪她，陪陪她俩，用实际行动，以及时间来证明，来纠正拉普兰德的观点。</P>

但不行。</P>

内战牵扯到很多，不只是外敌。</P>

这场本不应存在的内战很有可能制造出扭曲，还有，狼母的降临只是顷刻，湛月不是全知全能的神，做不到人在沃尔西尼坐，就什么消息都知道。</P>

拉普兰德很重要，皇姐能否被拯救就不重要了吗？</P>

湛月不想割舍下任何一边。</P>

他总是如此贪心，在面对自己的家人的时候。</P>

拉普兰德微微颤抖着睫毛，似乎下一秒就要醒来。</P>

湛月收回思绪，忧郁地注视着她，等待着她的苏醒。</P>

拉普兰德睁开眼。</P>

熟悉的消毒水味道，陌生的天花板，以及莫名温暖的身体——明明全身上下都还在疼。</P>

切利尼娜。</P>

她的视角被固定着看着天花板，一时没有发现蹲在床边的湛月，第一个念头竟然想到的是切利尼娜。</P>

切利尼娜·德克萨斯。</P>

她又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似乎是要把这个名字死死埋在心底。</P>

切利尼娜的实力超出了她的想象，很难幻想那个平时间总是在软弱地思念某人的女孩爆发起来，会是那般可怕的模样，那种黑色的雨滴……是她的源石技艺么。</P>

很好，她这回没有死，那下回就要杀了切利尼娜。</P>

拉普兰德打定主意，她也要学源石技艺，哪怕主动去感染源石病也无所谓。</P>

她一定要强过切利尼娜，这样，她才配成为那个男人的子女。</P>

“拉普兰德。”</P>

熟悉的男声从一边传来，短短四个字，却仿佛蕴含了万千道情绪。</P>

拉普兰德浑身一颤。</P>

不……</P>

不要看……</P>

这般弱者的模样，会被抛弃的吧？</P>

一定会的吧？弱者不配享受那些珍贵的……无价的……</P>

“拉普兰德。”湛月眼神复杂，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酝酿了许久，才终于下定了决心。</P>

“我……”湛月觉得有些羞耻，但这是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方法，他咬了咬牙。</P>

“我爱你。”</P>

拉普兰德身体一颤。</P>

湛月觉得自己的脸上有些烧。</P>

但，世上有太多事情是因为不敢直接表明自己的心意而搞砸的了。</P>

他同样见过许多这样的事情，他并不想自己也成为其中之一。</P>

当然，他也明白，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并不足以改变拉普兰德的观念，但如果打开了话来说，至少能够让她好好思考。</P>

“拉普兰德，听我说，我爱你，跟切利尼娜一样，长辈对晚辈的关爱，”湛月缓缓说着，“我从来没有说过，你和切利尼娜谁更重要，对于我来说，你们都是我的家人。”</P>

“我很心疼你，明明还是一个这么小的孩子，却得不到一点应有的温暖，于是，从很早很早开始，我就想着，啊，要是我能稍微改变一下这种现象就好了。”</P>

“所以，我在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拉着你谈了心。”</P>

“你有自己的父亲，虽然阿尔贝托这个老东西不称职，但他毕竟是你的生父，我不能成为你的‘父亲’，你也不需要有这么一个‘父亲’——因为，我同样不称职，我常常不回来，可能某个时候开始，就再也不回来。”</P>

“但是，我可以是你的师父，是你的依靠。”</P>

“你不是想要成为我的亲人么？”</P>

湛月深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吐了出去。</P>

“你早就是了。”</P>

拉普兰德想要开口，但只是无力地张了张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P>

湛月轻柔地握住她的手。</P>

“你早就是了，你和切利尼娜一样，都是我的亲人，所以，不能伤害亲人。”</P>

骗人。</P>

说到底，只不过是想要我放弃针对切利尼娜……</P>

我不信，爱并非如此轻易获得之物……</P>

拉普兰德有些想要流泪，但眼角干涩，流不出来。</P>

骗子……我不信，我不信啊啊……呜啊啊啊啊啊……</P>

湛月手掌冰凉，但手心却传来道道温暖，让人眷恋。</P>

“以我‘湛月’的名字起誓。”</P>

拉普兰德无言。</P>

湛月起身，俯身在她额头上一吻，随后走出了房间。</P>

————————————————</P>

湛月抽着烟，坐在小餐馆的一角。</P>

坐在对面的文陪了一根，两个人就这么对坐着，谁也不开口，在这个偏僻的小餐馆的偏僻一角，默默抽着烟。</P>

“湛月，看开点，有些事，是命中注定的。”</P>

文率先打破了沉寂。</P>

“什么是命？”湛月摇了摇头，“我从来不信那种东西，不然我就不会成为现在的模样。”</P>

“但是，这就是你的命，你不信它，所以，你穿梭着时间，自以为修改着命运，但却是命运的奴隶，它让你往哪儿走，你就得往哪儿走。”</P>

“文，你说话能不能好听些？”</P>

“实话实说罢了，湛月，你已经穿梭过无数回，每一回都在修改着他人的命运，但你呢？”</P>

“我？”</P>

“就像拉普兰德注定了要和德克萨斯相爱相杀，你，你也注定了自己的命运，”文眼眸深邃，“你说过，你是履职者，之前有一些前辈，但都死了，但你却从来没想过，你听说的那些前辈，你见过他们吗？”</P>

湛月脸上现出一抹迷茫。</P>

时间的维度可以交叉，无限拉长，多个时间旅行者，即使有人已经在某个时间线上死去，多少也会碰到一回。</P>

但湛月从来没想过这些，反而给自己找了很多看似合理的理由来搪塞自己。</P>

“可是，老妈说她也见过……”</P>

“所见并非真实……泰拉有着变化万千的能力……”</P>

“不，泰拉那个老头不会……不……”湛月突然惊恐起来，梦呓般地念着几个名字，“老妈老爹，皇姐，年，小乐小安，蒂蒂，w，切利尼娜，拉普兰德……”</P>

“湛月，其实你活不长了……”文的脸颊突然变得支离破碎，仿佛一面破碎的镜子突然出现在两人之间。</P>

“你必须知道，自己在做什么。”</P>

——————————————</P>

湛月突然惊醒。</P>

西西里尴尬地收回自己刚想拍湛月肩膀的手。</P>

“倒是好久没有看到你这么累过了。”</P>

西西里脸上云淡风轻的，但两只手却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放在何处。</P>

湛月看了看周围。</P>

他记得，在和拉普兰德说了几句推心置腹的话后，就在病房外守着……有些心累，就眯了一小会儿。</P>

好像还做梦了，梦到文那家伙了，不知道在梦里，文那个大哲学家又在高谈阔论些什么东西。</P>

算了，一个梦而已，他这么在意干嘛，还是眼前这两小只重要。</P>

想到这里，湛月把那个模糊的梦境抛之脑后，抬头看向西西里。</P>

“你来这里干什么？”</P>

“……你这话说的，好像我就不能来看看。”</P>

西西里翻了个白眼。</P>

“谢谢。”</P>

湛月抿了抿嘴。</P>

“不谢，你少给叙拉古找麻烦就算是念着我的好了。”西西里怨气十足地扫了湛月一眼。</P>

湛月挠了挠头发，撇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