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月心头一震。</P>
拉特兰的“律法”找他干什么?</P>
还有,特意提及了人就在拉特兰的莫斯提马,是在威胁吗?</P>
不,不对,时间不对,1081年,太早了,太早了。</P>
湛月猛地捏紧了自己的手掌。</P>
“律法”,这是“现实”的“律法”在跟他对话。</P>
那么,以现实的角度考虑:</P>
莫斯提马,不是“路人甲”,但也称不上是“家人”。</P>
但她不能死,绝对不能。</P>
她已经成为了履职者,“本我”的她如果死了,湛月这个“履职者”根本无法做到修正扭曲。</P>
扭曲形成,而湛月无法修正,结果只有一个:不止是皇姐的救赎就此终结,连着湛月也会死于修正失败。</P>
湛月不是不清楚泰拉向他讲述的那些履职者前辈的死亡事迹,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修正历史,哪怕进入修正之前,他们都会被泰拉暗示性地提示“本应如此”的剧情。</P>
不对。</P>
湛月心头一跳。</P>
他兀地产生了一种没来由的迷茫。</P>
他从来没见过任何一个“前辈”,所有的“前辈”都是泰拉告诉他的,只有一个“律法”告诉他的意外。</P>
前辈们,怎么死的?</P>
修正过多次,所以死去?</P>
太荒谬了,对于履职者来说,他们的机会应该是无数次才对,因为时间不停回溯,那么事态永远不会发生任何变化,那么履职者就可以一直思考泰拉的提示,一直改变自己的方法,然后修正。</P>
为什么会有一个“次数”的限制?</P>
这不合理,时间上的事,从来不讲“次数”。</P>
真的有“前辈”吗?真的有这条规矩吗?</P>
太奇怪了,奇怪的还不只是“次数”这个点,还有泰拉所说的“暗示性提示”。</P>
祂为什么不挑明白了说,时间术士的珍贵祂难道不明白吗?</P>
祂就是规矩的制定者,祂没道理白白去消耗珍贵的时空术士的命。</P>
泰拉曾经拉着湛月去跟星空外的那些恐怖生物打过几架,祂亲口对湛月说,湛月相当重要,没有像他这般的时间类型的术士,没有履职者,祂无法抗衡那些星空来物。</P>
湛月眉头突突地狂跳,他的耳中突然流出殷红的鲜血,紧接着,便是一阵阵的眩晕。</P>
寂静。</P>
世界安静了下来。</P>
面前的阿格尼尔突然脸色变得很讶异,然后是惊慌,他不停地张合着嘴唇,但湛月听不见任何声音。</P>
但是……</P>
好吵。</P>
客观时缓。</P>
突然的信息刺激让湛月只觉得自己需要更多的思考空间,不应该有任何人打扰他。</P>
这不对。</P>
还有最奇怪的一点。</P>
扭曲。</P>
扭曲本身就是不合理的。</P>
或者换句话说,“原剧情”的存在就是不合理的。</P>
湛月的存在就已经造成了诸多与原剧情相悖的“扭曲”,比如,在他的参与下,凯尔希现在仍然主要在巴别塔活动,只有在某些时刻才会在其他国家游历,又比如,陈晖洁现在是魏彦吾的养女,而非侄女。</P>
如果只是因为湛月的活动而干扰的这些也就罢了,泰拉有解释过,这都是因为祂的允许。</P>
但是,有一点,绝对不是因为湛月的存在而发生的变动。</P>
——凯尔希和博士是夫妻。</P>
在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数百年前,凯尔希把博士从石棺中唤醒之时,他们就结为了夫妻。</P>
比起所谓的“原剧情”,他所在的这个泰拉,更像是一个魔改版的泰拉,与原本的泰拉似是而非。</P>
他应该更早的时候就想到这些的,有什么东西,有什么他尚且不能理解的事物,让这些不合理都“合理化”了。</P>
随着耳中的鲜血越流越多,湛月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P>
唯有他的血色瞳孔愈发猩红,直到眼白也被血红彻底占据。</P>
泰拉,是泰拉。</P>
能做这些,有理由做这些的只有泰拉。</P>
祂撒谎了。</P>
湛月做了祂几千年的工具人,甚至到了最后,皇姐也要死,因为泰拉撒谎了。</P>
刻入灵魂深处的执念如同潮水般涌来,湛月的理智几乎瞬间就沦陷了下去,他疯癫地认定了泰拉一定会杀死皇姐,疯癫地认定了一切都是骗局。</P>
眼前的景象飞速被黑暗覆盖,而在黑暗中,无数因为“修正”而被湛月无情杀死的亡魂在哀嚎。</P>
湛月眼前一黑,剧烈的头痛猛地袭来,他立刻惨叫出声。</P>
——哪怕曾经湛月面对足以让正常泰拉人见阎王的重伤,也没有惨叫。</P>
这不是肉体上的疼痛,不然初生的身躯会自己适应这种疼痛。</P>
这是灵魂上的,几乎令人要破碎的——</P>
一道苍老的、佝偻的身躯出现在几乎静止的时空中。</P>
湛月死死注视着祂,连那直入灵魂的疼痛都短暂地忘却了。</P>
——泰拉。</P>
祂看着湛月。</P>
祂神色悲悯,祂蠕动嘴唇。</P>
祂说。</P>
“回溯。”</P>
一切都停止了,再然后,是无尽的崩溃重组。</P>
崩溃重组很快就到了湛月,湛月的身躯开始毫无规则地破碎,但一丝一毫的血液和疼痛都没有出现。</P>
湛月血色的眸子死死盯着泰拉。</P>
无尽的崩溃重组中,唯有这一道择人欲噬的眸光不变。</P>
“terra,如果我的家人一定会死,那你也一定会死。”</P>
——————————————</P>
“律法”找他干嘛?</P>
还特意提到了莫斯提马,他可以把这当做威胁吗?</P>
当初的“律法”就在湛月面前亲口说过“履职者”三个字,祂应该了解“履职者”们履的都是什么职,也应该了解履职者们的归一性。</P>
如果祂杀死了“真正”的、“本我”的莫斯提马,未来造成的扭曲会直接杀死湛月。</P>
因为湛月无法再制造一位“莫斯提马”代替现在的莫斯提马,让这个假“莫斯提马”完成莫斯提马在原剧情中应该完成的事情。</P>
湛月不会,而且,这种修正,泰拉大概率是不会承认的。</P>
他如果要修正,只能通过回到过去,在“律法”手下救下莫斯提马这一条路,但莫斯提马是履职者。</P>
所以,无解,死局。</P>
这是威胁,威胁湛月必须去拉特兰。</P>
湛月脸色阴沉。</P>
他似乎还有什么记不起来了,这种感觉让他不是很好受,但他把这种讨人厌的感觉都抛给了“律法”,肯定是“律法”这种招人厌恶的下作手段让他不适了。</P>
他有些头痛,不自觉地拍了拍脑门。</P>
看到湛月难看的脸色,阿格里尼连忙补充了一句。</P>
“别急,还没完呢,主要有一句话。”</P>
“祂说,莫斯提马并不在拉特兰,请你在1094年去拉特兰,伊万杰利斯塔十一世,也就是现在的教宗,那个臭屁的家伙,会迎接你。”</P>
湛月瞳孔猛地一缩。</P>
1094年。</P>
这是一个极其微妙的年份。</P>
如果按照“原剧情”来走,皇姐将在这一天因为特雷西斯的刺杀而殒命。</P>
自从产生了“一定要保护家人”这个执念以来,湛月就一直恐惧着这个年份的到来,也一直期待着这个年份的到来。</P>
他自认为他能够拯救皇姐。</P>
只要泰拉不干预。</P>
特雷西斯拿什么在湛月二十四小时保护下刺杀皇姐?就凭那些可笑的刺客,可笑的巫术?</P>
湛月眸子震颤。</P>
“律法”……</P>
祂的能力比湛月想象中还要强大。</P>
祂已经看到了未来。</P>
“保存者”特雷弗都做不到这种事。</P>
湛月晃了晃头。</P>
1094,还早。</P>
现实的时间点是1087年,足足还有七年的时间,这七年的时间,都足够湛月再在数之不尽的修正中度过成百上千年了。</P>
阿格里尼说完,看着湛月奇怪的脸色,暗自松了口气。</P>
也不怪他,毕竟任哪个拉特兰人真正见到了“主”那无法理解的身躯,还被“主”当场命为两国“神明”的传话筒之后,都会压力山大,现在终于传完话了,自然是松一口气。</P>
虽然他也很疑惑“主”那些奇怪的话,也很疑惑湛月为什么露出这种奇怪的表情,但他很好地控制住了好奇心。</P>
他知道,这不是他一介凡人能够参与的事情,他只要把自己“传话筒”的职位当好就行了。</P>
即使他和湛月的关系不错,但那只限于“阿格里尼”和“湛月”,而不是“阿格里尼”和“牧狼人”。</P>
湛月微微平复了下激荡的心情。</P>
牵扯到“律法”、皇姐,甚至可能牵扯到泰拉,此事兹体甚大,不适合让太多人知道。</P>
湛月打定主意,这件事就暂时先埋在心底,谁也不要告诉,到了时间,等他救下皇姐之后,就去拉特兰一探究竟。</P>
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肌肉,强迫自己看上去变得很正常。</P>
“我知道了。”</P>
他的语气相当正常,正常到似乎刚刚阿格里尼只是在跟他寒暄今日的天气如何一般。</P>
——————————————</P>
拉特兰的事就此揭过。</P>
三人又坐在了一起,若无其事地喝茶聊天。</P>
聊了没几句,西西里有些蚌埠住了。</P>
“不是,你们刚刚到底说了什么,怎么现在一个两个都哑巴了?”</P>
湛月干咳一声。</P>
阿格里尼也干咳一声。</P>
“哈哈,啊哈哈,也没什么,就是一些拉特兰的老朋友,托阿格里尼向我问个好。”</P>
湛月打着哈哈,又喝了一口茶。</P>
“没意思,不愿说就算了,走走走,我这里庙小,可容不下你们两尊大佛。”</P>
西西里幽怨哀叹着,做出了赶人的动作。</P>
湛月尴尬一笑,顺着西西里赶人的动作,就这么走出了房间的门。</P>
西西里一愣。</P>
不是,你还真走啊。</P>
阿格里尼也是一愣,你真走了,我怎么办?</P>
他看了看湛月离开的方向,又看了看站在旁边,同样一脸懵逼的西西里。</P>
他悄悄挪动了下脚步。</P>
干脆我也……</P>
西西里的死亡凝视落在他的身上,让他动弹不得。</P>
“你也想走?”</P>
西西里的话宛如从九幽传来,冰冰冷冷,幽幽森森。</P>
阿格里尼尴尬一笑。</P>
“怎么会呢,”他把悄悄挪动的脚步收了回来,“哈哈,哈哈,刚刚只是脚坐麻了,活动一下,哎呀,老咯老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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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西西里家,湛月略微思索了片刻。</P>
虽然说不要再过多关注未来的事,但毕竟是那么重要的事,此刻心中仍然是不停地闪过阿格里尼的话。</P>
他总觉得自己似乎想到了什么,那似乎是很重要的事,但他却怎么都想不起来。</P>
这感觉就像他还是普通人的时候,上一秒想到了一个灵感,但下一秒就又忘却,什么都没记住。</P>
这种感觉不太好。</P>
那似乎是关于“家人”的,湛月现在只记得这种印象。</P>
“家人”……</P>
湛月突然很想见到自己的“家人”了。</P>
在叙拉古,也就是切利尼娜和拉普兰德。</P>
自从萨尔瓦多雷死去,他回到沃尔西尼以来,他就从来都没有同时见过这两小妮子了。</P>
主要还是害怕两人见面就打起来。</P>
现在,他莫名地很想见到这两人。</P>
打起来的话,湛月也有自信把两人拉开,要是这点本事都没有,他可以洗洗睡了。</P>
——————————</P>
“诶,爸爸?这是要去哪?”</P>
切利尼娜被湛月牵着手,歪着头,疑惑地看着湛月。</P>
今天的爸爸有些奇怪,似乎比以前更喜欢我了。</P>
耳朵被揉得很舒服。</P>
嗯……不管了,总归是好事吧!</P>
不过,行人越来越少了,看样子是在往郊外走,罗塞蒂家和那个文叔叔家都不在郊外啊。</P>
“嗯,今天爸爸心情不是很好,打算带你们去野外散散心。”</P>
湛月解释了一句。</P>
哦,原来是这样。</P>
是要带我们去野外散散心啊,也好,能陪在爸爸身边,我就很高兴了。</P>
……等等,我们?</P>
哪来的“们”?</P>
切利尼娜心中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P>
似乎一个令她印象深刻,感情复杂的银色的家伙下一刻就要出现了。</P>
根据墨菲(特)定律,越不想要的事情,往往越会发生。</P>
于是,在切利尼娜一脸不甘的表情注视下,湛月一把把似乎才杀完人,身上和剑上还带着血的拉普兰德拉了过来。</P>
不要问湛月是怎么知道拉普兰德在哪里,又在干什么的,阿尔贝托又不是摆着干看的。</P>
似乎是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时候见到湛月和切利尼娜,拉普兰德的脸上罕见地流露出一丝惊慌,她不住地把自己手上染血的长剑往自己背后藏,但当她看到切利尼娜时,又面露兴奋地把那把长剑拿了出来。</P>
原本围在自家大小姐旁边的萨卢佐族人面面相觑。</P>
他们还是认得湛月的,也知道湛月深受阿尔贝托“看重”。</P>
不过……</P>
让小姐和那个德克萨斯又见面,真的不会再像那回一样打的你死我活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