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她不知道那个姓王的大少爷的事迹。</P>

她一直都觉得，虽然湛月很强，给人安全感很足，但充其量，也就在地位上和各个家族的家主齐平，离西西里夫人还是差了点距离。</P>

再怎么说，湛月也只是一个人，而西西里夫人代表了几乎整个叙拉古。</P>

即使湛月是叙拉古的缔造者，但时代变迁，现在认西西里夫人的人，肯定比湛月多。</P>

而她，切利尼娜·德克萨斯，反叛者的血脉，漂泊之人，无根的孤狼，能够在对德克萨斯的事后清算中幸存，已然是湛月做了她看不见的很大努力了，她不能再为湛月惹麻烦。</P>

——这是她一直以来所认为的。</P>

湛月深呼吸着，平复着自己波动的心绪，忍住自己捏碎王冠的冲动。</P>

“坦白的说，只要我不是要西西里下位，或者动摇叙拉古国本，西西里就是我的手下，她完全听命于我，”湛月组织着语言，“几十年前，我帮助她登上那个位子，嗯，在她面前展示过一些暴力手段……”</P>

湛月停了下。</P>

“还有那些被我屠杀……呃，清洗过的家族，都很畏惧我。”</P>

切利尼娜无意识地微张着嘴巴。</P>

她想起几年前，她、拉普兰德一同观看的那场戏剧，那场由剧作家文创作的戏剧。</P>

“时1039年，牧狼人、西西里，为了揭开荒野，迎来文明，几乎血洗了整个叙拉古，其中最引人瞩目的，就是这位从神话传说中走出来的牧狼人，他几乎以一己之力，对抗了所有家族。”</P>

戏剧末尾，那句平淡的场外音。</P>

“时年，据不完全统计，死于屠刀下的人数，达万人之巨。”</P>

1万人……不完全统计……血洗……</P>

切利尼娜没有亲手杀过人，但她曾经差点杀死拉普兰德。</P>

她明白，杀死一个人，不是说说而已，如果不是当时那股愤怒和仇恨支撑着她，她完全无法对“生命”挥下屠刀。</P>

当刀锋清晰地触摸到生命的脉搏时，才会明白，杀人，有多么困难。</P>

1万人啊，这不是1万头畜生。</P>

而且，湛月和这1万人之间，又有着多么深重的仇恨吗？只是立场的不同，湛月怎么可能杀得了1万人？</P>

而且，爸爸明明是那么好，那么温柔的人……</P>

而且，爸爸一个人怎么可能打得过那么多人……</P>

切利尼娜幼小的心灵完全无法想象湛月当时是如何做到的，所以，在今天之前，她只把那句场外音当做戏剧创作。</P>

或者，她只认为，当时湛月确实帮助了西西里，但肯定只是帮助，西西里夫人的军队才是这1万冤魂的仇恨对象。</P>

她忘了，文的戏剧从来不夸大其词，也从来分得清主次，句中的主语是牧狼人，这1万人就不会是西西里的血债。</P>

又或者，她只是潜意识地为湛月找借口，为湛月开脱。</P>

不论怎么说，1万人的血债，对她来说，太深重了。</P>

她不知道的是，对于湛月来说，这太轻松了……轻松到他没有一点心理压力。</P>

他的罪与善都无可衡量。</P>

言归正传。</P>

湛月微微坐直身体。</P>

他依旧是切利尼娜熟悉的父亲，给切利尼娜的感觉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P>

“叙拉古，是狼母和我的国度，而你，你是我的子女。”</P>

————————————</P>

西西里急匆匆地从自家家族赶到了灰厅。</P>

她本来还在家族里好好睡着午觉，想着下午去调戏阿格里尼，但没成想，湛月突然给她打电话，啥也不说，就让她来灰厅。</P>

关键是，语气相当冷淡，听不出来一丝波动，也仿佛没有一点温度。</P>

*叙拉古粗口*，这是哪个不长眼的又惹到这个老祖宗了？</P>

西西里心中暗暗叫苦，上回湛月语气这么冰冷，还是那个蠢货狼王，不自量力地去威胁湛月，那个时候，幸好那个狼王没啥能力，被她轻易在期限内弄死了，要不然，天知道湛月会干出点什么来。</P>

这回呢？</P>

上回的事儿在她能力范围之内，轻松处理了，但她也不敢保证回回如此啊。</P>

现在的叙拉古可再经不起当年的血洗了……</P>

站在灰厅的门口，西西里微微吐了口浊气。</P>

不管怎么样，老祖宗还是得伺候，谁叫人家是老祖宗，还一手把你西西里抬上这个位子呢？</P>

做好了心理准备，西西里推开大门。</P>

嗯？</P>

那个德克萨斯的独苗也在？</P>

嗯？</P>

王冠也在？</P>

西西里的目光在王冠和德克萨斯身上来回流转。</P>

一个猜想渐渐在她脑中成型。</P>

不会吧？不会这么巧吧？</P>

王冠怎么饥渴，也不至于选择一个十岁的孩子当狼王吧？</P>

不会吧？</P>

——————————————</P>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湛月手指微屈，慢慢敲击着桌子，“现在，那个计划废弃，想其他的法子。”</P>

他的话语虽然仍然没什么温度，语气也没有任何起伏，但西西里暗地里却松了口气。</P>

还好，这下就算湛月发疯，也只有朝狼母发疯，至少不会对叙拉古下手了。</P>

虽然西西里清楚湛月不是那种滥杀无辜的人，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她手上的底牌可不太好对付湛月。</P>

切利尼娜乖巧地抱着王冠，坐在“德克萨斯”的位子上——灰厅里仍然保留着属于“德克萨斯”的空位，这也许是西西里特意为之。</P>

“这条路走不通……”</P>

西西里思考起来，她的脸色有些为难。</P>

她也想不到什么好的点子，想改变狼母的想法，这不太容易啊……</P>

湛月也微微露出发愁的表情。</P>

*叙拉古粗口*，我的猪脑子快动一动啊，想不出来法子，难道他必须在皇姐和切利尼娜之间选一个吗？</P>

如果真的要走到这一步，他宁愿对泰拉动刀子。</P>

他的最终手段应该能让他和泰拉同归于尽……</P>

“之前，设计让狼之主们触犯狼群戒律应该还行得通。”</P>

西西里突然说道。</P>

湛月打起精神，在心中默默盘算起来。</P>

“现实”的时间点是1087，而现在已经是1082年末了，算下来，只有四年的时间了。</P>

湛月摁着狼之主的脑袋，让它们触犯戒律这种事，想想就好，人家狼母又不是瞎子，怎么可能就这么出来。</P>

时间来得及吗？</P>

湛月越想越气，他阴沉地看向王冠。</P>

王冠人性化地打了个哆嗦。</P>

“有没有办法让切利尼娜不再是‘狼王’？”湛月不是在问西西里，而是在问王冠。</P>

王冠有灵，他早知道的。</P>

王冠打着哆嗦，颤颤巍巍地从切利尼娜怀中飘了出来，在纸上费力地比划起来。</P>

“不行……我已经……和她……绑定……除非有她三代以内的直系亲人……也拥有成为‘狼王’资格……才可以换绑……”</P>

费劲地比划完，王冠讨好地蹭了蹭湛月的手，但被湛月烦躁地一巴掌打了回去。</P>

王冠委屈巴巴地钻回切利尼娜怀中。</P>

它容易吗它，好不容易遇见一个天赋异禀的，本来还说就着这小孩年纪小，把最近这“猎杀狼王”的不良风气熬过去，等到未来再继续。</P>

它还给这聪明的计划起了个名字，叫“增援未来”。</P>

现在好了，谁知道这小姑娘的爹是牧狼人啊？现在要是有点差错，它估计它就得准备去投个好胎了——如果可以选，它希望能投个人胎，器灵没人权，还时不时得沉睡。</P>

“如果我把你毁灭呢？”</P>

湛月阴森森的话传入它的“耳”中。</P>

也就是王冠没有泪腺，要不眼泪都要下来了。</P>

它连忙又飞了出来，费劲巴拉地比划着。</P>

“不要啊……我和这小姑娘生命绑定了啊……我没了……她也得没啊……”</P>

湛月眼神彻底冷下来。</P>

“当初萨尔瓦多雷死的时候，我可没见你有什么事。”</P>

“我没了……人会跟着没……不是说……人没了……我会跟着没……”</P>

西西里挪开眼睛。</P>

没救了。</P>

这傻孩子，霸王条款就霸王条款吧，还这么实诚，光明正大地在人家面前说出来，是生怕自己死的不够快？</P>

呃，好像不对，如果真是这样，那王冠不就死不了了吗？</P>

甚至，湛月还得去保护它。</P>

“好好好……”湛月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间挤出的话，“王冠，你最好祈祷自己的这种绑定永远生效……”</P>

王冠猛地打了个大哆嗦，逃也似的飞回了切利尼娜手中。</P>

它没有人类的情感，也没有伦理观念，它只知道，湛月很有可能就是最近这“猎杀狼王”这股不良风气的幕后黑手，那么，它要是落到湛月手里了，很有可能有生命危险。</P>

它现在是还没缓过劲来，还很害怕湛月不顾这个小姑娘的生命，直接把它弄死，要等它品过味来了，指不定多嚣张呢。</P>

湛月脸色阴郁如水。</P>

难道真的没办法了吗？</P>

——————————</P>

不可知的荒野。</P>

一道倩影看着眼前的荧幕，微微叹着气。</P>

“唉。”</P>

“那个木头……”</P>

她的声音略微带上点点埋怨。</P>

“如果我的选择真的让你如此痛苦，为什么不呼唤我呢？”</P>

她和他明明约定好了，她永远是他牧使的狼，只要他呼唤她，她就一定会出现在他面前。</P>

倩影再度叹了口气，眨眼间化作一匹黑色的巨狼，趴在草地上，抬首看着天上的幻月。</P>

“大灾……唉……”</P>

狼母不止地叹着气。</P>

叙拉古国力不比隔壁的几个大国，也不比拉特兰。</P>

人家拉特兰“律法”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前文明留下来的“火种”之一，认真起来，能够在几十回合之内击败甚至击杀她。</P>

这不是猜测，这是曾经发生过的事实。</P>

几千年前，狼母和她的同伴才被人称作“狼之主”，她和同伴间的无聊游戏才被称为“狼群游戏”。</P>

而不像现在，她无聊时捏出来的“子嗣”被称作“狼之主”，“子嗣”们的无聊游戏被称作“狼群游戏”，而她，被人们单独称呼为狼母。</P>

几千年前的狼群，远比现在的狼群强大得多，可就是那般的狼群，在拉特兰初创之时试图打打秋风，就被“律法”给硬生生干碎了。</P>

狼群在付出了几条性命的代价后，才堪堪被“律法”放过。</P>

就连这样强大的“律法”，有着“律法”的拉特兰都选择了依靠泰拉，她又到底有着什么底气，敢让叙拉古独自面对大灾呢？</P>

说到底，不依靠湛月和泰拉的关系纽带，让叙拉古依靠泰拉，叙拉古自己能做得到吗？</P>

隔壁的大炎和维多利亚有底气，敢说自己能做到，她呢？她的叙拉古呢？</P>

莱塔尼亚那个新生的“神明”也在寻找泰拉的庇护，也不知道现在那本破书成功了没有，反正好久都没有消息了。</P>

狼母不由有些迷茫。</P>

她的努力似乎一文不值，比不上别人出于怜悯的施手援助。</P>

难道“狼王”和团结一心的叙拉古，就真的能够比肩那些大国了吗？</P>

其实她知道的。</P>

但她就是不甘心。</P>

但是，现在，湛月已经为了让“狼王”消失，已经足足努力了七年之久，为此，他忧愁，他痛苦，他咆哮……</P>

她都看在眼里。</P>

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理想，为了一个几乎不可能实现，只是她自欺欺人的理想，值得吗？</P>

她心疼。</P>

即使湛月从来没爱过她，她也心疼。</P>

也许，犬类本体的她，天生就是贱吧，上赶着凑，明明是荒野上自由的狼，却活成了舔狗。</P>

狼母自嘲一笑。</P>

湛月啊，你是否是忘记了那个约定？好吧，那我只好主动一点了。</P>

没办法，谁叫你记性这么差呢？</P>

她逃避似的想着。</P>

————————————</P>

夜。</P>

今夜的月光格外地皎洁，天气很好。</P>

湛月慢慢地走在城市边缘，享受着旷野吹向城市的风扑在脸上的感觉。</P>

这样，他烦恼的心绪也能得到一刻的安宁。</P>

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变得有些易怒暴躁了，事后冷静下来，又来后悔自己当时不冷静。</P>

这样的情绪波动不太正常，也许我真该接受凯尔希老妈的心理辅导，而不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P>

湛月慢慢走着，橘黄的灯光混合着皎洁的月光照在他身上。</P>

不过，即使是冷静了下来，问题也不会随着急躁情绪的消失而消失，他依旧需要思考怎么解决问题。</P>

他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家人。</P>

那么，除了狼母主动来找他这种“意外的幸运”，他就只有一个办法了。</P>

——继续之前的计划，从狼群戒律入手。</P>

四年的时间……有些短了，他需要矛盾性和刺激性更大的事件，让狼群乱起来。</P>

有些难办，该从哪里入手呢……</P>

缕缕黑雾渐渐包裹了湛月的四周，而湛月没有丝毫察觉。</P>

“湛月。”</P>

一道清冷的女声突然地在黑夜和月光中响起。</P>

湛月猛地停下脚步。</P>

狂喜。</P>

“意外的幸运”，竟然来了——</P>

“湛月，我改主意了，”平板裸身少女从黑雾中走出，脸上挂着悲伤的神色，“我不要狼王了。”</P>

湛月的狂喜戛然而止。</P>

剧情的走向有些超乎了湛月的想象。</P>

湛月压抑下心情，冷静下来，看着十步之远的狼母。</P>

“为什么？”</P>

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湛月无比清楚这个道理。</P>

“……因为叙拉古做不到。”</P>

“……”</P>

沉默。</P>

“大灾，到底是什么？狼母，告诉我，我们可以一起面对，就像当初，我和你一起干翻那些莱塔尼亚人一样。”</P>

“我不知道。”</P>

出乎意料的，狼母摇了摇头。</P>

“不知道？”</P>

“这是【terra】给予所有国度的启示，我只是从中窥见了灾厄的气息。”狼母面露悲伤，“我不甘心寻求祂的庇护，但就连‘律法’和乌萨斯的黑蛇都选择了接受庇护……”</P>

湛月眉头紧皱。</P>

泰拉？那个老登不只是个背景板吗？除了打星空外的那些个邪魔、奇奇怪怪的外星人的时候，他有存在感，其他什么时候有存在感？</P>

湛月突然觉得眉心隐隐约约地传来刺痛。</P>

难道所谓的“大灾”和邪魔有关？克雷松？</P>

不对啊，星门事件会被博士完美解决啊……难道是因为未来，博士失败了？</P>

未来不是不确定的么？泰拉为什么如此笃定？还对全泰拉的国度都发出了启示？</P>

湛月越想越觉得脑袋疼，最后被迫放弃了深思。</P>

“所以……？”</P>

“所以，我放弃了，‘狼王’只是我虚无缥缈的理想，而你，你是我求而不得的白月光……我舍不得你难过。”</P>

狼母一脸坦诚地发出了舔狗发言。</P>

湛月深吸一口气，脸上浮现出点点尴尬。</P>

“你还记得吗？当初，我们的约定？”</P>

湛月微微一怔。</P>

“约定？”</P>

“是的，约定，湛月。”</P>

狼母脸上带上一抹希冀的神色。</P>

“湛月，你没有把它扫入你记忆的垃圾库吧？”</P>

湛月微微出神。</P>

当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