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月这边自然不知道拉普兰德要做什么,他只以为自己操之过急,拉普兰德跑去自己一个人呆去了。</P>
或者做些其他的方式让自己冷静,总之不太可能是带人来抓他。</P>
怎么可能嘛!</P>
在告别那位敬职的警官之后,湛月便琢磨着去拜访一下阿格里尼那个家伙。</P>
西西里肯定知道他要离开的消息,那个女人在叙拉古的眼线很多,湛月也从来没遮掩过自己要离开这一消息,但阿格里尼却不一定。</P>
在叙拉古,文、阿格里尼、西西里,这三人跟湛月认识的时间最久,关系也都还称得上朋友,湛月离开之前于情于理都该去知会一声的。</P>
心中打定主意,湛月便哼着不知名的悠远小曲,慢悠悠地往阿格里尼常在的教堂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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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你们谁知道大小姐这是要抓谁啊?那脸色……啧啧啧,我看了都害怕。”</P>
催债人躲在人群中,悄声问着。</P>
“你问这个干嘛?不管是谁,跟着大小姐总不会吃亏,你不是跟着大小姐赚过一回吗?”</P>
其他的家族成员瞥了他一眼,耸了耸肩。</P>
催债人讪讪一笑,“说的也是,跟着大小姐混,总不能吃亏。”</P>
上回他跟着大小姐去,本来想只是公事公办地要个债,但没成想直接抄了家,除了本该到手的奖金,他从中拿的油水可不少。</P>
想到这里,他悄悄看了眼一脸阴沉,走在最前面,不停张望着的拉普兰德。</P>
他偷偷把那些该给那些下贱平民的封口费给吞了一半,大小姐应该不知道这件事吧?</P>
拉普兰德若有所感,回头,精准地看向这个催债人。</P>
催债人打了个激灵,连忙移开视线。</P>
拉普兰德凝视了他两秒,随后挪开了视线,这人有问题,但先放着,现在什么事都没有把【老师】给抓住来得重要。</P>
一大票萨卢佐的人在街上乱逛着,且不说平民,就连其他家族的家族成员看见了,都没太敢从他们旁边经过。</P>
找了一阵,拉普兰德眉头微皱。</P>
“你,带几个人去南边,你,带几个人去西边,你,带几个人去东边,找【岳瞻】。”拉普兰德随意指了几个比较高壮的家族成员,随后特意指向那个她觉得有问题的催债人,“你,跟着我,明白了?”</P>
催债人脸色一变,但看见拉普兰德冰冷的眼神,口中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来,脸上也不由自主挂上了一贯的谄媚。</P>
“明白了!”</P>
一众家族成员大喊一声,随后呼啦啦分好队,四散开来。</P>
他们也很奇怪为什么要单独留下那个家伙,但比起这个,他们还是更关心自己接下来要找的人。</P>
他们稀里糊涂跟着大小姐跑了这么久,才算知道了自己在找谁。</P>
岳瞻……他们有印象,是阿尔贝托老爷下令不允许私自接触,不允许表露敌意,在不触犯家族利益的前提下不允许反抗其命令的特殊人员。</P>
阿尔贝托特意强调了要牢记这“三个不允许”。</P>
不过……如果是大小姐下的命令,老爷应该怪不到他们身上吧?说到底,那也只是一个炎国来的外人,最多也就是小姐童年的启蒙老师——现在大小姐亲自带人去抓他,那他不就什么都不是了吗?</P>
不过,催债人现在心里一点别的想法都没有,他只是紧张地跟在拉普兰德身后。</P>
“你有问题,”肯定的语气,“但我不会管,只要不碍着我事,你就是当了家族叛徒我也不介意,不过……”</P>
拉普兰德冷淡地看着这个愣住的家伙。</P>
“现在,我需要一个完全听话的手下,你明白吗?”</P>
“……明白!我明白!”</P>
催债人暗自松了口气,忙不迭答应下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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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堂。</P>
“阿格里尼——”</P>
一踏进教堂的大门,湛月便扯着嗓子喊了起来。</P>
他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教堂中回响着。</P>
这个时候的教堂一般都没人,加上湛月也知道拉特兰教在叙拉古的影响力没多大,即使他吵到一两个教徒,也无伤大雅。</P>
湛月转着头,四处看了看。</P>
没人啊……不对啊,没人的话,教堂应该关着门才对啊,不怕进贼吗?</P>
还是说,阿格里尼才出去了,不一会儿就会回来?</P>
湛月心中思索着,往教堂里面走去。</P>
他停下脚步。</P>
“Zzzzz……”</P>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被发现了,躺在教堂长椅上的萨科塔装模作样地打起鼾来。</P>
湛月头上挂起几根黑线。</P>
“别装了,这么不想见我?我伤心了啊。”</P>
阿格里尼猛地坐起来,伸手把戴在眼睛上的眼罩取下。</P>
“你老人家怎么有闲心找我来聊天了?”</P>
画面看上去有些奇怪,明明湛月外表看起来最多只有二十左右,而阿格里尼已然鬓角微霜,但阿格里尼却喊湛月喊老人家。</P>
湛月坦然受着这个带着打趣意味的称呼,面露笑意。</P>
“这话说的,咱们不是朋友吗?我闲着无聊找你聊聊天不行?”</P>
阿格里尼打了个哈欠。</P>
“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没事你会主动来找我?期待你做社交的主动方,还不如期待明天教堂多几个信徒。”</P>
湛月耸耸肩,“你要期待多几个信徒的话,不如想想人们为什么不信……你这个正统拉特兰人都一副随时随时睡觉的样子,人们怎么信拉特兰教?”</P>
“啧,我随时随地睡觉,还不是因为主在保佑我,得享安详。”</P>
“得了吧,还不是那些混混知道你有人罩着,”湛月坐下来,后仰,望着洁白的天花板,“说到底,人们知道,在叙拉古,信教不如信家族。”</P>
阿格里尼沉默下去。</P>
湛月偏头看向他,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P>
“好了,说这些有的没的,今天有空没?我打算请你和文吃饭。”</P>
阿格里尼深吸一口气,正打算开口之时,一道清晰的脚步传入耳中。</P>
两人同时看向教堂的大门口。</P>
一道脸上挂着谄媚笑容的身影走了进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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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那个,很抱歉打扰两位雅兴,但是……”催债人搓了搓手,似乎想要说什么。</P>
他脸色兀地一变,凶狠起来,从怀中掏出自己的弩箭,对准了湛月。</P>
“咻——!”</P>
泛着寒光的弩箭划破空气,朝着湛月面门而去。</P>
湛月眉头微皱,随意偏头躲开了高速射来的弩箭。</P>
弩箭射在湛月身后的长椅上,直接洞穿了木质的椅子。</P>
催债人似乎毫不意外,一击不中,他立马朝湛月扑了过来,试图束缚住湛月的手脚。</P>
但很可惜,湛月只是随意抽了他一巴掌,就把这家伙抽飞了出去。</P>
催债人本来还兴奋地想着自己之后又能拿多少奖金,但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便感觉世界天旋地转,黑色晕染着整个教堂——然后便干脆利落地晕了过去。</P>
湛月收回手掌,有些疑惑地看向阿格里尼,但阿格里尼也疑惑地看向湛月。</P>
很明显这个陌生的家伙就是冲着湛月来的,但湛月仔细想了想,他最近好像没什么仇人,之前的狼王——除了朱塞佩——可都是西西里干死的,他几乎没有露过面。</P>
而唯一可能报复他的,只有那个愚蠢到来威胁他的那个蠢货狼王,但那个家伙背后的家族几十年前才被湛月“清洗”过一遍,要为那个家伙报复,在知道湛月战斗力的前提下,怎么的也不至于只派一个人来。</P>
——甚至这个人都不是灭迹人,弱的一批。</P>
就在湛月和阿格里尼两脸懵逼地对视之时,一道银色的身影倏地从窗户中窜出,直直扑向湛月。</P>
湛月的反应相当神速,他几乎只是一瞬间就完成了拔剑和转身的动作。</P>
在看清楚袭击者的那一刹那,湛月就要挥下去的剑刃硬生生被他停住,而后,他丢掉了剑。</P>
银色的身影撞在湛月身上,但湛月纹丝不动。</P>
拉普兰德拿着“日晷”的剑柄,带着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一下一下地砸着湛月的脑袋。</P>
阿格里尼这时才讪讪地放下举起来的铳械。</P>
原来是那个深得湛月喜爱的萨卢佐啊,还好他铳械要做出攻击还有一个拉栓的前摇,要不然他这发子弹可就已经打出去了。</P>
话说……他是不是真的有些老了,反应慢了好多……</P>
阿格里尼抛开脑中的胡思乱想,看着湛月,做出一个贱贱的表情。</P>
“我走了哈。”</P>
湛月用死鱼眼看了他一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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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普兰德固执地一下一下敲着湛月脑袋,她估计认为只有这样,湛月才会被她“捕获”。</P>
湛月感觉自己的脑袋有些生疼,估计是心理原因,就拉普兰德,还没有能够达到能击晕他的水平——估计蒂蒂可以。</P>
湛月心中暗自叹了口气,随后伸手抓住了拉普兰德的后衣领,把这个小家伙提了起来。</P>
看着在半空中依旧张牙舞爪,但脸上却挂着令人怜惜的委屈表情的拉普兰德,湛月把心中叹的那口气实实在在地叹了出来。</P>
湛月的另一只手“啪”的一声接住了打来的剑柄。</P>
“拉普兰德,如果想要偷袭,就不要用这一头,”湛月操控着拉普兰德的手,强行把“日晷”的剑尖对准他,“要用这一头。”</P>
拉普兰德脸色大变,她焦急地想要把“日晷”收回去,但奈何湛月一直拿着她的手,动弹不得。</P>
湛月微微一笑,“看来你还是很在乎我嘛。”</P>
听到湛月依旧柔和的语气,拉普兰德心中的委屈和烦躁并着偏执的疯狂一起涌上,她皱了皱鼻子。</P>
“唔……”</P>
哭泣的前奏。</P>
湛月眉头猛地一跳,连忙把拉普兰德放了下来,但一放下来,拉普兰德就又一把扑了上来。</P>
这回没有用任何外物,只是把头埋在湛月怀中,压抑着的哭声润湿了湛月的衣襟。</P>
湛月沉默着,小心翼翼地抚摸着拉普兰德的头发和狼耳。</P>
他清楚,在拉普兰德尚且短暂的人生中,他这个写作【老师】,认作【父亲】的家伙,到底在她心中有着怎样的地位。</P>
拉普兰德并不像切利尼娜,她并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一方面,湛月告诉她,她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人生,无需在意家族,另一方面,阿尔贝托——或者说整个家族——告诉她,她是萨卢佐的少主,是必须接过家族,带领家族的人。</P>
湛月并没有时时刻刻都呆在她身边——实际上,随着湛月第一次长时间离开她和切利尼娜,湛月就再没有经年累月地陪伴着她了。</P>
而家族在。</P>
所以,拉普兰德接下了对稚童来说太过残酷的“任务”,一月一月,一年一年,湛月陪伴着她,无忧无虑的那几年,便成了她最珍贵的回忆。</P>
——而当湛月说,他要离开了,长久的,不知何时见面的那种之时,她心中会产生何种的感情不言而喻。</P>
湛月明白。</P>
但他要走。</P>
他也明白,拉普兰德会想明白的,她是他认可的“家人”,是他从没在她面前说出口过的“义女”,他相信她。</P>
湛月抱着不停颤抖的拉普兰德,感受着怀中的湿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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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风卷起千片叶,昏雨沉下百缕云。</P>
罕见的“太阳雨”呢,能一边看着黄昏,一边看着细雨。</P>
拉普兰德脸上挂着泪痕,怔怔地看着教堂窗外的绝美景色。</P>
坐在她身边的湛月也陪着她一块看着这罕见的景色。</P>
“下雨了呢。”</P>
湛月感慨一句。</P>
“嗯……下雨了呢……”</P>
拉普兰德怅惘地回应着。</P>
“好看吗?”</P>
“可总是会结束的,很快,黑夜就会降临,而后,雨会越下越大——或者越下越小——总之不会再有这么美的意境了。”</P>
“但是啊,”湛月笑着抚摸了下拉普兰德的狼耳,“只要生活下去,总会有一天再看见这般的景色——或者,见证更美的景色。”</P>
是啊,他就见过很多很多次,这般美丽的景色了——也见过,经历过,很多很多次分别了。</P>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李煜。</P>
分别后,湛月很少会再见到自己的那些老朋友了,只有时间点靠近现实的,偶尔才会遇见,很幸运的是,他的执念,他的“家人”,都是“现实”中的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