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皇宫，玉山厅。</P>

小黄门、宫女还有一些护卫端着各色菜肴，四处走着，忙碌着，不多时，一桌丰盛的炎国宴席就摆好了。</P>

湛月和太尉各自老神在在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心观眼，眼观鼻，鼻观心，并不把目光投射在餐桌上。</P>

“魏皇，还未到么？”</P>

许是等得有些久了，湛月瞟了眼玉山厅的大门，扭头看向太尉。</P>

太尉依旧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P>

“圣上的行踪，做臣子的我可不敢知道得太清楚，不过，大概快了吧。”</P>

湛月撇撇嘴。</P>

魏皇搞什么去了，撇下他俩这么久时间……</P>

湛月眉心突突地跳了一下，但很快就平复下来。</P>

……唔，还是期待一下接下来，魏皇和太尉到底发现什么牵扯到岁相的事了吧，希望不要牵扯到小年、令姐还有重岳，其他人倒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其他岁相跟他的关系平平。</P>

不过，一想到大炎有扭曲发生，湛月就有种不祥的预感——怕就是那仨有什么事情。</P>

玉门之前还遭了难，虽然没有造成什么过大的影响——诶，不会就是和重岳有关的吧？那应该用不着湛月为重岳担心，那个武学大宗师的武力值，湛月相当放心。</P>

正当湛月坐在自己座位上思考之时，旁边的宫女和小黄门就仿佛得知了什么一般，齐刷刷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过身去。</P>

与此同时，玉山厅的大门缓缓打开。</P>

老太监谄媚地笑着，一手推着大门，一手虚扶着魏皇。</P>

“圣上，准备妥当了，饭菜尚温，还请落座。”</P>

魏皇听到老太监的话，心里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劲，但一时半会儿又说不上来，微微皱了皱眉头，看向老太监。</P>

老太监受宠若惊地堆起更谄媚的笑来。</P>

跟平常似乎没什么两样，这位大公公一直都是这样。</P>

魏皇的视线移回到到湛月身上，爽朗一笑。</P>

“湛王，抱歉让你久等了，实在是有一些政事紧急，故而晚来了一会儿。”</P>

湛月耸耸肩，一副散漫的样子。</P>

“魏皇心系天下，我佩服还来不及呢，快请坐吧，饭菜凉了可就不好吃了。”</P>

他的样子看上去实在与他话中的佩服完全不沾边，但魏皇也没在意，他只是微微一笑，快步走到主位上，坐了下来。</P>

值得一提的是，这张餐桌是个长方桌，湛月和太尉各坐在这张桌子的两个长边，而魏皇则是坐在了短边上，三人的距离称不上远。</P>

这是个很微妙的距离。</P>

湛月没多想，只是等着魏皇动第一筷子。</P>

人全了之后，那些宫女之类的仆侍便慢慢背对着魏皇离开了玉山厅。</P>

三人没营养地客套了一番，吃了一会儿，话题才慢慢牵扯到正事上。</P>

——还是湛月主动提起的。</P>

湛月眯着眼，放下筷子。</P>

“……不知，如今的大炎，有何种事情，需要我这个旧时代的人出面？”他看向太尉，“魏氏祖帝曾和我有约，如非大炎有乱，民不聊生，否则，我不得参与朝政——我想，这一条，朝廷的各位也都清楚。”</P>

确实清楚，太尉心里默默念叨了一句，还不止，这一条源自魏帝先祖的祖训，还有湛月所不知道的后半句——不准在太平年间让湛月进入京城。</P>

太尉没有接话，他只是默默夹菜，等着自己顶头上司先开口说话。</P>

魏皇微微一笑。</P>

“此事，非朝廷之事，如何不能让湛王相助？而我大炎能人如过江之鲫，数之不尽，如何不能抛开湛王，朝廷自己就处理了这事？只是，与湛王的身边人有关，想来，还是应该告知一声。”</P>

湛月眼底闪过一缕疑虑。</P>

“既然如此，还请两位勿要藏着掖着，告诉我便是。”</P>

魏皇哈哈大笑一声。</P>

“湛王莫要着急，此事兹体甚大，不能轻易告知于人。”</P>

湛月啧了一声。</P>

把他“请”来，不就是想要让他参与，这会儿又打起太极来了，不就是想要他个保证？</P>

湛月可以打包票，如果他现在说自己要走，魏皇和太尉绝对拦着他。</P>

不过，心里清楚归清楚，行动上还是要依着大炎人传统的方式来。</P>

“我可以发出毒誓，不与朝廷为敌，不依私情行事，一切以大炎社稷为重。”</P>

湛月无奈举起手，做出一副投降的姿态。</P>

魏皇和太尉眼底闪过一抹异色。</P>

有些顺利啊，铺垫和话术都还没展开，湛月就自己上赶着提出发誓了。</P>

不过，也正好，省去了一番口舌，现在就把那份契约书拿出来让湛月签下便是。</P>

魏皇挂着一贯的微笑，看着湛月。</P>

“湛王有这份心，朕心甚慰。”</P>

湛月撇了撇嘴，谁管你心里舒不舒服，要不是你手上握着情报，我才懒得跟你们打官腔。</P>

“既然如此……大勋，取契约书来。”</P>

魏皇敲了敲桌子，一道幻影从他背后现出，而后迅速消失不见，没过几秒，幻影再度出现之时，“手”上便已经多了一张泛着微光的兽皮卷。</P>

“签下它，朕把所有你想知道的告诉你。”</P>

幻影把兽皮卷放在湛月面前。</P>

湛月注视着眼前的兽皮卷，脸色微微一变。</P>

这玩意……</P>

他皱着眉头，也不触碰它，只是这么隔空迅速阅读了一遍。</P>

这确实是一份契约书——契约的内容很简单，只是需要湛月在契约生效的时间内听从魏皇“合理”的要求罢了。</P>

但是。</P>

这个“合理”，又是谁来定义？</P>

湛月曾经被泰拉哄骗着签下了那份“卖身契”，又曾经亲自哄骗着Logos签下他写的“卖身契”，他对这种文字游戏熟的简直不能再熟了。</P>

这种需要定义的东西，是最靠不住的。</P>

湛月不可能签下这种难以掌控的契约。</P>

他闭上眼，屈指一弹，手指带起的劲风把兽皮卷吹开。</P>

“……魏皇，太尉，这份契约书的内容也许需要更明确的定义……我相信你们不是故意的，对么？”</P>

他睁开眼，表情变得冷淡起来。</P>

既然对面想要糊弄他，把他当傻子，他也不用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他没那么贱，但是，如果言语上的相逼能够让事情顺利进行下去，那自然最好不过。</P>

不过，面对他的让步，魏皇没有做声，太尉也没有领情。</P>

太尉微微眯了眯眼，表情渐渐冷厉起来。</P>

“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合作要求罢了，湛王。”</P>

湛月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坐着的两人。</P>

“我再说一遍，不同意——想要合作，就请你们拿出诚意来。”</P>

魏皇叹了口气。</P>

看来还是哄骗不到啊……也对，这点小伎俩要是能骗到湛月，那湛月也成为不了湛王，果然还是得手底下见真章。</P>

他们不可能让一个不受掌控的湛月在杀死【岁】的计划中占据极其重要的关键，但湛月不可能会在得知真相后还选择帮助他们。</P>

湛月从来都没想过彻底杀死【岁】，也没想过彻底杀死巨兽，把巨兽对大炎的威胁彻底扼杀——那是办不到的事情。</P>

驱逐是最好的处理方式，要不是岁这个死高傲的家伙肯定不甘心被驱逐，早晚会打回来，湛月和炎帝也不至于选择封印而不是驱逐。</P>

而且，年是岁相之一。</P>

魏皇端起酒杯，表情淡然地注视着湛月。</P>

“湛王，这里是京城，是皇宫，是我魏氏的大炎。”</P>

这已经几乎是赤裸裸的威胁了。</P>

湛月裂开嘴，冷笑一声。</P>

“没安好心啊？鸿门宴？用我讲的故事的法子来对付我？真亏你想得出来，现在还想动手了……当初魏老三都不敢的事，你敢，你比你祖宗还要有勇气一点。”</P>

“大勋。”</P>

面对湛月的不敬，魏皇也没生气，他只是淡淡地唤了一声自己的护卫。</P>

湛月眼神一凛，极速抽出腰间的剑刃，挡下向着他脸上袭来的幻影一击。</P>

老太监似乎很害怕，他瑟瑟发抖地缩在大厅的一角。</P>

三人都没有关注他这个“小人物”。</P>

“湛月，现在投降还来得及，别吃了苦头才知道后悔。”</P>

太尉默默捻起几颗源石技艺储存单元，站起来看着湛月。</P>

湛月冷哼一声，手上剑刃一震，熟的不能再熟的术式转瞬构筑而出……</P>

晦涩、凝滞、隔膜……</P>

时间与他之间仿佛被某种东西隔开了一般，再无半分以往的流畅无阻。</P>

湛月心头一震。</P>

是那个沙漏？那种东西有复数个？</P>

太尉抚着胡须，手上的源石技艺蓄势待发。</P>

“湛王，失去了源石技艺的你，也不过只是一个普通人，顶多恢复力强大，别硬撑了，时代变了，乖乖配合是你唯一的出路。”</P>

湛月抬手又挡下幻影的一记攻击。</P>

他盯着太尉。</P>

“那个沙漏，你从哪里得来的？”</P>

太尉挑挑眉，似乎是没想到湛月在这种“困境”下依旧冷静得过分，还有心情问他沙漏的事。</P>

不过，他没有给对手解释自己能力的习惯，他只是冷笑一声。</P>

“等你签下了字，我自然会一一告诉你。”</P>

幻影缓缓弯下身子，警惕地注视着湛月。</P>

“太尉，”幻影开口，“小心，棘手。”</P>

太尉皱起眉头。</P>

果然……刘安文那个书生能被湛月在半完成的封禁结界中反杀，便说明了湛月不只是有他的时间系源石技艺，还有另外的一些东西。</P>

不过，他不觉得湛月能够反杀他们，对比起刘安文，他们的准备相当完备，就是为了万无一失。</P>

皇宫已经戒严，所有阵法全开，随时准备防御那三个岁相来劫人，而玉山厅内，不仅仅有魏大勋、他、母体沙漏，还有专门用来应对湛月的锁定设备，困缚装置。</P>

再不济……</P>

魏皇便是最后的一层保险。</P>

很少有人知道，为何先帝选择了作为弟弟的当今魏皇继任，而不是处处优秀的老大魏彦吾——比起老大的剑法，老二的推衍术更适合做统领全局的人。</P>

而推衍术，毫不夸张的说，用于战斗，那就是另类的预知先机——换句话说，就是拥有几十秒乃至几分钟甚至几十分钟的未来视。</P>

这是极度夸张的优势，用在失去了源石技艺的湛月身上，太尉觉得已经算是大材小用了。</P>

湛月感受着心底那释放术法失败的不爽，歪了歪头。</P>

“我曾经，遇到过一个神民种族，他们便会一种让人源石技艺失效的奇特术法，但很可惜，他们还是败给了当时的我——那个时候，我可没有现在的本事。”</P>

湛月的语气无波无澜，但太尉心头却是猛地一震。</P>

“封禁？”</P>

湛月失望地摇摇头，手臂上的衣物“嗤”地一声撕裂。</P>

一簇锐利的黑色晶体破开了他的衣物。</P>

“比起他们来，这种程度的封禁，太过于羸弱了。”</P>

就在这时，魏皇冷淡的脸突然抽搐了一下。</P>

“不好！护驾……”</P>

世界突然安静下来。</P>

一道白色的鬼魅闲庭信步地越过重重阻碍，在静止下来的时间里，悠闲地把手中的利刃插入这位尊贵无比的“真龙”心头中。</P>

湛月挑起魏皇的下巴，一双血眸冷漠地注视着他的龙眸。</P>

惊慌，恐惧，愤怒，迷茫……</P>

这位“真龙”的思绪，还停留在他推衍出自己身死的那一刻。</P>

“多么可笑啊，‘真龙’，”湛月无趣地放下手指，“你比不上他一点皮毛，也敢称为‘真龙’。”</P>

自大，是湛月对于这位王者的唯一印象——要不就是俗气、封建。</P>

世界的暂停键再度被人按下，时间开始流动。</P>

幻影和太尉看到眼前的空无，还来不及大叫不好，便听见魏皇一声闷哼。</P>

他捂着自己的心口，抓住湛月的剑。</P>

湛月依旧平静地注视着他的眸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