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龙微微一笑道：“你说的那个时候，所谓的江家军其实也就只剩下了数千工匠和民夫而已，官兵基本上都是打光了的——这是连皇上都知道的事情，不知周大人为何在这一点上，向在下发起如此诘难。”</P>
“至于说到京城保卫战，当时全国各地赶来拱卫京师的兵力，已经达到了数百万之多。不知周大人需要在下这区区数千民夫有何用？”</P>
“倒是江某有一事想要反过来请教周大人——当初在联军围攻京都之时，敢问周大人是否已经拿起了大刀或者是长枪，亲自走在了保卫京师的最前沿的阵地上？”</P>
“哼……”周轶伦拂袖说道：“周某虽乃一介文人、手无缚鸡之力，但是如果当时京师危急，周某自当奋勇向前，虽肝脑涂地亦决不后退半步。不像某些沽名钓誉之辈……”</P>
“那就是您还没有走上前线咯？”江小龙打断他的话说道：“既然周大人身在京师，却也没有觉得当时的京师，已经危急到了必须要所有的人都舍生忘死地冲向最前沿的地步，那么又何必计较江某这区区数千民夫在做什么呢？”</P>
“你……你这狡言善辩之徒……”周轶伦一时语塞。</P>
没想到江小龙立刻接话说道：“不敢！不敢！在下比起博览群书、辩才无碍、学识渊博、声名赫赫的周大学士来，相差何止千里？”</P>
高云翔见两个人言语上已经颇有些刀锋相向，连忙上前拉住江小龙说道：“多说无益，周大学士也少说两句吧，这里亦不是朝堂。江大人请借一步，到这边来喝杯酒吧！”</P>
他拽着江小龙到较远一张无人的桌子边，拿起了桌上的一只装了西洋葡萄酒的水晶杯递给了江小龙，自己也拿起了一杯，轻声说道：“跟他们这种腐儒说多了也没什么用处。”</P>
他将手中杯一饮而尽，接着说道：“你新造出来的火枪，我听说了，比起战争中那些洋鬼子使用的火枪要厉害得多。说明你们穿越者的确具备非凡的远见卓识。后来，你向皇上提出的改革方案我也详细地了解过。猛一看确实觉得很大胆，但是仔细想一想，觉得很有道理。”</P>
“你们有着远超常人的宏图大志，但是要想实现你们的理想，政-体就一定要有大的变化。这种变化也许是翻天覆地的，会触动很多人的利益。但是国家要强盛，就必须要这么走！”</P>
他最后说道：“老夫是你们的坚定支持者！”</P>
江小龙今天来，本是根本就不想对这类问题发表什么看法的。但是对于高云翔这样德高望重的老人，他必须要尊重。所以他只好略略弯腰，对高云翔的理解和支持表示感谢。</P>
“你放心吧，”高云翔接着说道：“这个集会中，我们有大批的支持者。他们的态度都很坚定。我跟其中的一些人联系过了，他们都表示，要竭尽全力推动这件事的发展。”</P>
江小龙没想到，作为一个当世的艺术大家，高云翔的态度竟然是极为积极的。他并不是一名穿越者，却无比坚定地站在了他们的这一边。</P>
而在穿越者中，有些人的态度却表现的较为消极。他们可能只关心自己所熟悉的领域里的学术问题，完全不愿意去理会那些看似与他们无关的社会问题。</P>
高云翔沉默了片刻，以不引人注目的方式四下里偷偷看了看，在确认无人偷听，无人注意的情况下，忽然用极低的声音说道：“你的事情我们一定会想尽办法支持你的。你是为了国家的强大，我们都非常理解。所以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是你的坚强后盾，你放心！”</P>
“谢谢……”江小龙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想：“随便你们怎么折腾，只要皇上不同意，你们能还有什么招儿呢？”</P>
好像看穿了江小龙的想法，高云翔近一步凑近了他，把声音压得几乎低不可闻，接着说道：“实际上周王也非常赞同和支持你的想法，甚至比京城皇宫中的那位更加爱惜你的才华，也比他更加看重你们穿越者的每一个观点。他是一个能做大事、也敢做大事的人……”</P>
江小龙听了这话，不禁感到暗暗的吃惊——高云翔这句话里面的信息量很大。</P>
按理说，区区一个周王的支持能算什么？他在朝中又没有什么职位和权利，手中也没有兵，皇上对他又比较疏远，就算他见了皇上，皇上也绝不会拿他的意见当作一回事的。</P>
那么，说句不好听的话，他的支持算个屁呀，还未必有江小龙自己去皇上面前游说更管用。</P>
但是高云翔却把这件事情郑重其事地说出来，那么这个问题可就非常不简单了。</P>
尤其是高云翔的最后一句话，很值得玩味……</P>
“这些话里面所包含的信息有着很危险的意味，只怕是会让很多人掉脑袋的……”江小龙脑子里面在暗想，表面上却显得不动声色。</P>
有那么一瞬间，高云翔甚至觉得他可能根本没有听懂自己的意思。</P>
但是随后他就释然了。因为他知道，以江小龙的智慧，是不可能听不懂自己的话里的意思的。如果他真的听不懂，那么当时就会对他提出自己的疑虑了。</P>
但是他没有……根本就没有……</P>
这只能说明，这家伙的城府非常的深。</P>
也许他的脑海里有无数的想法，但是他的脸色却古井不波。</P>
他的老到让人心安，同时也令人敬畏。</P>
两个人之间安静了许久，高云翔终于有些按捺不住了，轻声问道：“关于刚才我说的这个问题，你是怎么想的？”</P>
江小龙一边用筷子夹着桌上的冷盘吃着，一边嘴唇几乎不动地低声说道：“你们的想法比我更大胆……也更激进……”</P>
“要做大事，必须不拘小节……自古成大事者，无不有过人的胆量……”高云翔应道。</P>
“那位先生看起来穷奢无度……他不会是一个圣明的……”</P>
江小龙的话说得很隐晦，甚至没有说完。但是高云翔听得懂。他知道江小龙所说的那位先生，指的当然就是周王。直白地说，他想说的就是周王不会是一个好皇帝。</P>
高云翔马上摇摇头说道：“那只是表象，未必不是韬晦之计。但是依老夫愚见，他绝对支持穿越者的一切富国强兵之策……我们的想法……也许不失为一项很好的选择……”</P>
江小龙忽然打断了他的话，大声说道：“高先生的大作《江山万里图》价值连城，艺术价值和经济价值都极高，放在在下这种粗人这里实在是凤凰金蛋落在了草鸡窝里，简直是暴殄天物。这么贵重的东西，在下实在当不起。还请高先生收回吧！”</P>
高云翔一愣，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一说。江小龙怕他穿帮，急忙对着他左右转了一下眼珠，高云翔就恍然大悟起来。</P>
他慌忙四下里看了一眼，发现果然已经有不少人在注意他们这边了，连忙配合着说道：“当得起！当得起！江大人名震四海，在下也没什么好礼物来表达我微薄的敬意。区区一副画作，还请大人不要嫌弃！”</P>
江小龙对他慌张的表现感到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为了掩饰，他只好躬身施礼，客气地说道：“先生的大作，惊世骇俗，价值连城。但是落在了我这不懂艺术的粗人手里，却真的是焚琴煮鹤，实在是有伤大雅。故还请先生好生收回，妥善安置。”</P>
两个人谦让了一番，高云翔坚决不收，双方也就没有再说下去，江小龙便只好借故走开了。</P>
其实高云翔还想把刚才关于政改的话题跟江小龙继续讨论下去。但是江小龙却离开的很坚决，没有再回头看他一眼——这种场合绝对不是能谈论这种极度危险话题的地方，所以江小龙只想赶快找个清净所在，躲开那些完全不合时宜的是是非非。</P>
恰好就在这个时候，他看见远处有一小堆人正围拢在一起，安安静静地看着一张小桌子。江小就龙施施然地走了过去，却发现是有两个人正在纹枰对弈。</P>
一张小桌子上正摆着一副古色古香的围棋盘。</P>
那棋盘很厚实，大约有十五公分厚，看木料应该是从百年凤凰树上锯下来的一整块所制。</P>
棋盘的两边有两个人正在苦思冥想，周围的人则都在静悄悄地围着看。</P>
相对于周围喧闹嘈杂的争论声，这里显得尤为安详和宁静。</P>
对弈的一方坐着的是大学士黄定保，另一方则是太医院的院使秦子婴。</P>
江小龙一凑过去，人们就马上让开了一道缝隙。有人极小声地嘀咕道：“江大人打仗是把好手，造枪据说也很厉害，这围棋……他也看得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