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恨国仇来报十年不晚,那是君子,肚子里能撑船,那是宰相,邰鸿心眼不大度量狭窄的一介草民,历来是一被打脸就立即打回去,所以当他噼里啪啦打了两家伙响亮巴掌后,干脆利落地走出英语课教室,一棵白菜忍不住轻声感慨这位来去匆匆不带云彩的帅锅真潇洒啊。邰鸿走出教室,觉得自己也挺有百步穿杨三步一杀人千里不留行的大侠风范,只不过想到好不容易碰上个顺眼的妞,没料到出师未捷身先死,心有戚戚然,就蹲在洗手间外的走廊点燃一根烟,反正上课,也没谁会打扰这位好汉吞云吐雾,估计真被老师撞见,到了大学也不会遭白眼训斥,他抽的是一种在贵州以外不太常见的遵义,价格跟中华差不多,不过味道稍微重点,邰鸿一直对中华香烟没好感,不过B总同志倒是对此比较钟情,也喜欢经常接济寝室里三杆伪烟枪,邰鸿偶尔去拿一根,多半是大家一起欣赏的时候凑个热闹,刚抽上第一口遵义烟,邰鸿就瞅见小绿美眉冲了出来,那一脸幽怨看得人心疼呐,尤其当她发现邰鸿的踪迹,飘飘忽忽地冲向他,那神情就跟邰鸿坑蒙拐骗了黄花闺女的感情,莫名其妙的邰鸿继续抽着烟,准备迎接一场暴风雨,他对那个有些真才实学的讲师没什么意见,相反对墨小绿反而怨念不小,琢磨着好歹咱也是不辞辛苦千里迢迢追到你教室的有志青年,既没给你添麻烦也没给你丢脸,又没让她一起私奔,在落难的时候象征性拉一把都不肯,也忒不仗义了,心有怨言的邰鸿也没什么好脸色,自顾自抽烟。
“邰鸿!”墨小绿轻轻喊了一声,不知为何,头脑发热地冲出来,想要兴师问罪,结果真看到罪魁祸首,却没了底气,这让她有些尴尬。她其实并不清楚邰鸿的真实姓名。
邰鸿没理会。
墨小绿倔强地又喊了一声。
邰鸿依然抽着烟,大牌的很。
墨小绿转身就走。邰鸿没反应,缓慢抽完烟,墨小绿已经走入转角,拍拍屁股起身的邰鸿自言自语道:“浪费时间。”
菜还是那盘菜,依然色香味俱全,不过无形中已经不对邰鸿的口味了,邰鸿挑白菜一直看似不挑剔,只要脸蛋过得去,身材过得去,皮肤过得去,脾气过得去,气质过得去,这么多“过得去”加起来可就不是马马虎虎将就着了,加上太金枝玉叶的不要,过于扎眼的不要,不解风情的不要,公主病的浓重的不要,一味花枝招展的不要,可怜胃口被养刁钻的邰鸿同学,至今还是肉体纯洁到如假包换的处男。邰鸿对墨小绿其实没有恶感,更多是一种自嘲,在这个无比实际市侩的社会,连许多老人都出来靠讹好人混饭吃,谁愿意帮助一个不太想干的陌生人呢,墨小绿在课堂上不搭理他,邰鸿就像掉进了一条湍急小溪流,她没肯拉上岸,结果等到了大江大河,邰鸿还是游得很欢快,想狗刨就狗刨想蛙泳就蛙泳,说不定还能甩个白鹤亮翅之类姿势,这不就靠一整面黑板工整漂亮的英语段落逆袭了所有人,说到底,还是邰鸿自认城府不够,邰鸿觉得隐忍这方面,一些个戴金项链的暴发户确实比他的确要超出几个层次,否认也没用,打算与这栋教学楼和这所学校、当然还有红颜祸水的那一个小绿说再见,结果等他走到教学楼门口,发现墨小绿蹲捂着肚子坐在阶梯角落,如果不是邰鸿忙着找垃圾桶丢烟头,还真发现不了她,看她背影轻轻颤抖,似乎情况不太妙,邰鸿小时候梦想做大侠的那会儿天天想着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有事没事就出去压马路,专挑小巷,可惜愣是没遇上一位需要英雄救美的美眉,犹豫了下,邰鸿还是走过去,站在墨小绿侧面瞧了一眼,发现她一张脸蛋煞白,一头汗水,邰鸿心眼小,不过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之类的险恶伎俩那都是针对雄性牲口,所以立即蹲下来问道:“你怎么回事?”
墨小绿艰难抬头,见是邰鸿,挤出一个比哭还憔悴的笑脸,摇摇头,逞强道:“没事。”
“怎么不去医务室?”邰鸿皱眉道。
“我休息会儿就好了。”墨小绿低头道,她已经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说话,老毛病了,只是这次格外生猛一点,她倒是想去医务室,可根本没那个机会,小腹的刺痛就跟针扎一样,不哭出来已经是她的极限,但女人的特殊问题,她怎么好意思让人帮忙,就蹲阶梯上奢望能缓过来,或者等到一位女生经过,奈何天公不作美,疼痛非但没有减轻,反而越来越不可抗拒。
“上来,我背你。你别多说话,在岔路上只要说左还是右。”邰鸿在执行力环节上的爆发力一下子表现出来,蹲在低一级的阶梯上,把后背让给墨小绿。
鬼使神差,阴差阳错,无缘无故,墨小绿没有拒绝,也许是因为她已经疼痛到近乎麻木,再不允许她矜持,或者是眼前这个不起眼的男生相貌神情太纯良。她身体前倾,自然而然地靠上邰鸿的后背,没有太多的感觉,半昏厥状态下的她只依稀感觉这是一个略微出乎意料宽阔温暖的后背。
邰鸿二话不说,奔跑起来速度很快,但身体起伏却很轻微,这需要体力支撑,也需要技巧辅助,像一只深山老林里的野猫。墨小绿病态苍白的脸色上浮现一抹动人的嫣红,就如雪茫茫大地上的一条美人鱼突然跃出了河流冰面,蹦蹦跳跳,不安而羞赧。有些孱弱女人的例假总会出现一些突如其来阵痛,远不会致命,舒缓程度也因人而异,墨小绿趴在邰鸿结实却不生硬的后背上,也许是因为小腹有了一个温暖的贴靠,痛楚很神奇地舒缓许多,给邰鸿指路的声音也不那么仓皇无力,她把头枕在这个只见了两次面的家伙肩膀上,不去胡思乱想,只觉得活着真好,不痛不苦真好,至于被谁执子之手,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邰鸿只顾拼命跑步,这种情景对他来说并不陌生,在龙湖以外的学校读了十来年的书,一个好学生该用功该得到果实的他都得到了,一个坏孩子轻狂浪荡的恶果他也都尝过,尤其在初中阶段,为了肤浅的义气和豪气,经常跟兵仔和强子一伙人跟高年级甚至是社会上的痞子大打出手,甚至是真刀实干地干架,标准的水果刀以及铁棒棒,通过特殊渠道购得后清一色自己开锋,一刀砍下去,撕裂肌肤并不需要多大的力气就能见骨,他背过强子去医院,兵仔也背过他去医院,像几条丧家犬,那是一段青涩却猩红的冲动岁月,只不过这一次背上换成了“遭报应”的墨小绿。
到了医务室,墨小绿并不需要转诊去学校外的大医院,如释重负的邰鸿坐在门外走廊上等消息,生怕万一出状态。拿出烟,没敢抽,怕被撵出去,就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发呆,今天这一幕让他想起的并不是与兵仔强子他们一起的跋扈却阳光灿烂的青春,而是当年那个风大的晚上,一个不知死活的小家伙,然后被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家伙哭着喊着走下了差不多让他以为是一辈子的时光,撕心裂肺啊,这才过去多久呀?那会儿的她也由飞机场已经变得如今曲线玲珑,现在都快可以祸国殃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