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得这么俗气!还有她那口黄牙,怎么还好意思张开嘴笑?”阿曼达愤愤不平。
艾玛显然是在记者按动快门的瞬间高兴得跳了一下,飞扬起来的发辫正好挡住了另一个人的半边脸,而那个人居然是九年级的中国女生蒂娜。
只见蒂娜一手拉着艾玛,另一只手却挡住眼睛,似乎在躲避相机镜头,或是闪光灯之类的东西。
“是那个呆气十足的书虫蒂娜!看看她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还出去丢人!”阿曼达气急败坏地说着,啪地一声将报纸掷在桌上,呼呼地喘着粗气,
照片下面一行醒目的黑体字赫然映入眼帘:“新任中非总统的女儿即将返美,回到她就读的著名高中A校!”
这行字就像刺青,刺进了阿曼达眼睛里,她握报纸的手下意识地越攥越紧,咬牙切齿地说着:“那个野丫头的爸爸怎么可能当上总统。世界上怎么还有这么不着边际的事?”
艾米仍是一副云里雾里的表情,不过,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维姬一脸不可思议,仿佛在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她扬起胖脸问道:“不是说……她老爸就是个失意的政客吗?还说是被政府驱逐的?”
“我当时就说不能那么对待艾玛,我们学校……”艾米终于开口了,大多数时候,她都爱充当墙头草。
“你住口,你怎么能说出这样没见识的话来?!那算是个什么破国家?充其量也就是个村!一年的GDP收入还不及你爸爸拍一部电影赚得多!”阿曼达不屑地撇着大嘴。
“是啊,是啊,听说非洲是一个野蛮的地方,在丛林里还住着食人族呢!有本书上说,他们国家之前的一个总统就吃人,是非洲三大恶魔之一,艾玛的爸爸不会也……”维姬这个除了家乡城市和学校的小镇哪都没去过的主儿,说到此处显然也感到头皮发麻,一时语塞。
阿曼达神情最复杂,很显然她并没有在意维姬说的话,本月最有含金量的一宗新闻,不是她阿曼达第一个挖出来的,就足以令她感受到比挂科还要难受百倍的痛苦。更让她纠结的是,是否要在第一时间开启广播模式,在校园里散布这条消息。
若是说了,显然是在为自己讨厌的人助长士气;若是不说,不就显得她阿曼达孤陋寡闻,搜集信息的手段差吗?那会直接撼动她“八卦女王”的地位。
最最致命的是,以她的大嘴巴程度,让她保持沉默就等于是要憋死她!
阿曼达千算万算没有算到的一个问题是,这种公开的消息其实不用劳动她费心传播,也会在校园里不胫而走。毕竟,餐厅、各个宿舍的公共大厅、体育馆、图书馆……哪个地方还没放着台电视,就算再不关注时事,新闻播报谁都免不了听上一耳朵。
在艾玛回到校园之前,她爸爸当选中非总统的事情,早已经在校园里传开了。
今年春夏之交威廉就要结束在A校四年的学习生活,从这里毕业了。在此之前,他忙得像一只停不下来的陀螺。
他要筹划和主持新一轮的学生会主席选举活动;全国青少年国际象棋比赛半决赛大战在即,组织队友训练,带着队伍去外校切磋交流他也责无旁贷;《屠夫》的排练进入了尾声,在细节方面的磨合和提升最花时间;此外,作为校刊的编辑之一,对《年鉴》投稿的最后审阅工作也不轻松 ……
他原本就喜欢为自己安排一张满满的计划表,这一点并没有因为多了白馨蕊这样一个女朋友而做出丝毫改变。
或许他本人并没察觉,在同学们眼中,春假回到学校后,威廉好像变了一个人。
他深沉了,不再充当意见领袖,像只好斗的孔雀神采飞扬地侃侃而谈,随时准备以雄辩的口才抨击来自各方的异议;他那爽朗迷人的笑声近来也难得听到,取而代之的是他脸上时常出现的凝重、忧郁和偶尔的失神沉思。
深夜,威廉躺在宿舍的床上辗转反侧,脑袋下面,裹着化纤布料的羽绒枕头,在他每次翻身时,都会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在静静的深夜一个人的房间里听得格外清楚。
月色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照射进来,威廉没有丝毫睡意,一双金棕色的眼睛在暗夜中瞪的大大的。
看着堆在书架上的那本厚厚的《第二十二条军规》,这本书本应在周一就归还给图书馆的,因心绪烦乱,竟然把这事完全抛到了脑后,这还是他上学四年来头一次逾期未还书。
威廉再一次回想起白太太狠狠甩过来的一掌,那是人生中第一次受到别人的掌掴。对此,他没有太多怨尤,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那种火辣辣的灼痛感觉至今记忆犹新,他一夕之间长大了,他顿悟般清醒地意识到,生活的全部内容不仅仅是迎接象牙塔里的学术挑战、比赛、竞选、戏剧和艺术,还有很多他之前曾在里窥见过的冰冷和现实。
那天,他从少年变成了成年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