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悠修眉深蹙,手又在颤抖,和他第一次看见羽悠站在画板前的样子一模一样。对于一个绘画者来讲,手抖是致命的,无论这是神经性的,还是机能性,这将断送她今后创作的可能性。
如果是这样,羽悠和妈妈以画画为媒介沟通的构想,不就变成泡影了吗?
正当辰辰沮丧绝望之际,他又想起了文瑾画作上那只栩栩如生的天鹅,想起羽悠在退行催眠状态下绘制的那幅“杰作”。那些画虽然还不能称之为上品之作,画技和灵性却彰显无余。
辰辰走上前,轻轻握着羽悠的手,试图将她拿着笔的手推送到画纸前,然而,羽悠的胳膊一直别着劲儿往回收,仿佛对面画架上雪白平展的并不是什么画纸,而是灼人的烈焰。
两人反向用力的结果就是,羽悠的后背越来越紧地贴合到辰辰的身体上,肘弯甚至碰到了他腹部的伤口。
剧烈的疼痛令辰辰一阵痉挛,咧开嘴却没叫一声,只是眼泪差点儿疼得掉落下来。羽悠似乎意识到什么,试图从他怀中躲闪开,但是,这次“小闪”没能逃出辰辰一双长臂的圈禁。
“闭上眼睛,放松。”辰辰好听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有和暖的气息拂过她耳际,她不禁面颊微红,听话地闭上双眼,身体和手臂也跟着放下了原来戒备僵硬的状态。
辰辰拖着她握笔的手在画纸上移动,碳芯画笔与纸面相互摩擦,顺滑的拖拽中有丝丝微微的阻力,就如同裂帛的歌声中混着些微迷人的沙哑。
画笔很久没有在纸面上驰骋了,这种感觉棒极了,她脸上浮出淡淡的笑靥。
“睁开眼睛吧。”辰辰的声音轻松中带着几分顽皮。
羽悠缓缓睁开双眸,竟看到画纸左上角出现了一个稚拙可爱的笑脸,不禁敛眉低笑。
“你看,我说过你可以的。”辰辰故意说得云淡风轻。
羽悠看了辰辰一眼,朝着画板的方向又走近了一些,刚一提起笔,手又开始条件反射般地哆嗦起来。
羽悠沮丧地看着自己的右手,这表情令辰辰联想几天前刚看完的《老人与海》,圣地亚哥在海上捕鱼时,看着自己不听使唤的左手,大概也是这样的表情吧。
辰辰叹了口气,心想,就算是一位专业画家,长久没有进入创作状态,情绪也难免紧张,需要一个适应过程。
就像刚刚出院的自己,即便知道划船比赛就在下个月,想去参加也是有心无力。更何况,绘画比赛与划船比赛大不相同,羽悠至少需要先构思出作品的内容和主题,脑子里有了灵感才能下笔。
他记起,前几天,羽悠对他说,想不出画什么。初赛交稿日期就在下个月月底,他一定要帮羽悠缩短这个自我调适的过程。
辰辰对艺术的理解只限于看过的那几本书,他一时想不出自己可以怎样帮助眼前的女孩。只觉得,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她先暂时跳脱出来,处于一种轻松,却又充盈着艺术气息的氛围当中。
辰辰走到窗前,打开落地窗扇,一阵暖融融的春风吹来,楼前樱树的枝条在风中恣意摇曳伸展着,仿佛要探进敞开的落地窗。
这是一棵早樱,校园东南角的艺术中心这边地气比较暖,树上的花骨朵已经开始打苞了,还能闻到似有若无的淡淡香气。忽然,穿过樱树稀疏的枝桠,他看到视觉艺术中心正对他们的一扇窗户中,舞蹈团的一群女孩正在排练。
“你看!”辰辰兴奋地伸出手指向对面楼。
羽悠不禁注目,只见一组低年级舞者正在柔美的古典音乐的伴奏下,舒展手臂,高高抬起一条后腿,足尖立在地上轻盈地旋转。
“阿提丢(Attitude的法语发音)。”羽悠脱口而出。
辰辰发现,羽悠的目光追逐着领头那个穿紫色练功服的女孩,起初,脸上还是欣悦陶醉之色,渐渐地笼上了一层愁云,不一会儿,眼睛里竟然闪动着一层薄薄水雾。
这也难怪,羽悠本身也是个不错的芭蕾舞者,她自然能从其中欣赏出一些门道,不过,这明明是在练习基本功,又不是在演天鹅之死的剧目,她何至于这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