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盘相碰发出清脆的叮当声,侍女们在巴洛克风格的拼花木质圆桌上铺上餐垫,摆好茶点,又重新换上了一束粉色的风铃草和紫色的跳舞兰,然后,朝羽悠微微颔首,示意可以用下午茶了,接着,恭谨地退出房间。
空荡荡的大客厅中又剩下羽悠一个人了,她看着落地画架上空空如也的画布,心里有些焦虑。对面房间的男孩那么灿烂的笑容,他的画布上该会是怎样一番风景呢?
刚才的一幕带给羽悠些许压力,还有八天时间,眼看着第一天就要过完了,然而,她的画布上还未着一笔。
她静静地握着柳绵炭条站在画布前,试图逼退各种杂念继续思考。
看着纤尘不染的画布,她眼里又出现了那个冬天,校园里刚下过雪的湖面。
她忽然感觉到冷,颓然坐回到画架前的小沙发上。对面房间里的音乐声不知是什么时候停止的,在她脑子里留下一片细微的,不清晰的,却分明存在的丝丝声。
她将脸埋在冰凉的双手中间,感觉自己忽然不会画画了,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被唤醒画画技能之前。此刻,她很想念一个人手心的温度,想听到那个人的声音,哪怕他只是对她说些心灵鸡汤。
夜幕降临,在海与沙漠的边缘,在这座陌生而华丽的酋长行宫内,从窗户向外望去,每一座建筑都亮着灯,如同一片灯火璀璨的灯海,又像是一个童话世界。
法国少年让·西梅翁·赛杜的画室内,茶几上一溜排开四五只笔筒,里面插满了粗细不一的油画刷,斑驳的颜色一块一块,疏离而又融合地共处在西梅翁手里的木质调色盘上。
一人多高的画架上,一幅典型的法国人想象之中的阿拉伯美女的油画已经初见雏形。
画面的场景应该是一座传说中的古老宫殿,地上铺着华丽柔软的波斯地毯,白色的中东风格大理石柱间,金碧辉煌的穹顶下,一个赤足的美丽少女正在翩翩起舞。
金色紧身胸衣和缀满金色饰品的紫缎长裙勾勒出她丰腴妙曼的身姿,周身披着透明白纱半掩住她美艳绝伦的容貌。
画上的少女鲜活逼真到似乎马上就要从画框里舞出来,她肌肤的质感丰盈润泽,腰肢的弧度极具诱惑,矜持高贵如同女神,风情冶艳堪比倡优……
梅西翁额上渗着细细的汗珠,苍白面颊在灯光下泛着红晕,目光大胆而热烈地直视着油画上的女子,手中的油画刷如同心灵延伸出来的触角,神经质地快速融合调配着油彩,挑剔地沾取,一遍遍强化点染着少女的美丽……
从海边踏着星光散步归来,羽悠对自己的作品仍然没有丝毫头绪。
乘坐的电梯到达四层,镜面玻璃门刚一打开,羽悠就看到两名白衣女子推着一辆小车匆匆走进电梯对面的房间。
羽悠心里纳闷,这才想起,他们来阿布扎比三天四夜了,却从未见到过那位来自葡萄牙的神秘男孩出来吃过一餐饭。
正在她愣神的当儿,金色的镜面电梯门险些合上,幸好她手疾眼快按住了开门键。
羽悠走出电梯,两眼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对面房间缓缓变窄的那道门缝,门里面的灯全黑着,一丝光线也无。
在一片黑暗中,她分明看到房间里有个什么东西反了一下光,那是一根银色的金属支架,上面挂着的两三瓶液体,背面墙边立着一口的大钟,在两扇沉重的雕花木门关上之前的那一刻,表盘和指针是扭曲的,仿佛要被门缝挤扁。
那个男孩生病了,这意味着,他的时间将被病魔一点点偷走。羽悠不禁杞人忧天地担心,那个叫作詹姆斯·米罗(JasMiró)男孩是否还能坚持到比赛结束,完成自己的创作。
出来亚特兰蒂斯的欢迎晚宴,在开往阿布扎比的车上匆匆一晤,来阿布扎比这几天就再也见过他的踪影,事实上,她已经记不起那个男孩的样貌。
她努力回想,却只能勉强回忆起从车窗玻璃反光中看见的那双眼睛,忧郁的,阴沉的,不像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玻璃的反光、扭曲变形的钟表、输液瓶、阴郁的眼睛、颠倒的世界、双倍的童年记忆、催眠、妈妈的目光、成人退行……大量的信息碎片瞬间令羽悠感到天旋地转,忽然间,她觉得自己正在混淆真实与虚幻之间的那条分界。
为什么自己眼中的时间竟是扭曲的?为什么她总是看不清爸爸的面庞?为什么妈妈将自己流放到孤岛?
那些本该像溪水一样流淌在她十七年人生中的童年时光,原来是一部被拙略剪辑过的电影。
羽悠冲进房门,打开大厅所有的灯,她明白,如果此时此刻,不把自己心里所有的情绪倾斜在画质上,今晚,她很可能就疯了。她拿起画架抽屉中的炭条,开始在画布上勾勒涂抹起来……
今年的感恩节假期,义廷借口要准备ACT考试,又赖在了西蒙教练家不走,辰辰猜想,准备考试还在其次,主要原因是文瑾住在詹妮弗家,他只是想和文瑾多些时间相处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