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素云一口气说了很多，脸上有悲伤，悲伤中又夹杂着愤怒。

眼中有愤怒，愤怒中又混合着愧疚。悲伤让她想流泪，但是愤怒却让泪水干涸。

愧疚让她的眼神变得柔软，但是愤怒却又让她的心变得坚硬。

她拼命压抑着即将喷薄而出的愤怒，还有浓重的悲伤。

她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她的胸膛里似乎装满了即将迸发的岩浆。

刘小燕愣愣地听母亲诉说着，她感受到了母亲内心深处的挣扎与痛苦了，这是她以前从未感受到过的。

她惊恐而充满同情地看着母亲在复杂的情绪中挣扎着，她很想伸手摸一下母亲的脸，她想喊一声妈妈，去安慰一声妈妈。

但是最终，她什么都没有做。

以前，她长久地深陷在对母亲的仇恨中，她从来都没有想过母亲的童年是怎样度过的。

那个童年时期的母亲，所承受的痛苦，不正是她如今所承受的吗？

她一直怨恨母亲没有给过她爱，岂不知，她的母亲也从来都没有得到过爱。

原来命运的轮回完全不用等到来世，这一世就足以上演这场轮回大戏。

只是这场轮回不是发生在一个人的前世今生，而是发生在两代人的此世今生。

刘小燕有些害怕了，一股寒冷的阴气从心底冒了出来。

这种不幸的轮回还会传递下去吗？她会将这被魔鬼诅咒过的命运转移到自己的孩子身上吗？

她害怕了，她心疼了，心疼自己，心疼自己将来的孩子，心疼她血管里流淌的命运。

她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也开始心疼这个和自己有着同样的甚者更可怜的童年的母亲了。

苏成华看到了刘小燕情绪的变化，知道她正在心里努力地接受着这一切。

苏成华：“殷素云，听了你所说的，我真的很能理解你对婚姻对家庭，对孩子的态度了。

你一直想用自己的努力挣脱命运的束缚，但是意外到来的孩子打乱了一切。

你恨孩子打乱了你的生活计划，恨你的老公对你当初承诺的背叛，你只能用极致的冷漠将他们从你的世界里再次隔离出去，以获得内心的平衡。

其实对你的孩子，你是想要去爱她的，但是你没有能力去爱她，因为你从来都没有得到过爱。

你的用来储存爱的容器是空的，怎么能够给孩子爱呢？就好比，你的里没有一滴奶水，你又怎么能够用你的喂养孩子呢？”

殷素云流泪道：“是的，以前我从来都没有去反思过我自己是不是有问题。

直到我老公自杀了，小燕抑郁了，我才去反省我自己。

其实，真正病的人是我，是我没有认识到自己有病，没有意识到我一直在用我的疾病来折磨我老公和孩子。

我也没有意识到，正是因为这样，我老公和孩子才会先后生病的。

我老公替我去死了，而我女儿是在替我抑郁住院了。我对不起他们，苏医生，是我害了他们啊。

我老公是那样好的一个人，被我害死了，我女儿是那么优秀的女孩，也被我耽误了……”

殷素云脸上的愤怒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褪去了，深深的歉疚从心里流出，混合着悲伤的眼泪，顺着消瘦的脸颊流下，她忍不住地哭出声来。

刘小燕的心也变得柔软了，非常心疼地看着母亲，眼泪也涌出了眼眶。

她抽了两张面巾纸，想帮母亲擦眼泪，但是最终将手停在了母亲面前。

殷素云见女儿给她送面巾纸，伸手接了过来，擦拭眼泪鼻涕，可是哭声变得更响了，近乎嚎啕了。

苏成华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他们母女二人哭泣。他不能打断她们的情绪，这是一种健康的释放。

许久，殷素云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了下来，心中尚有余悲，她稀稀朗朗地抽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