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只听得,一声历叫从巷内传出,撕破长空,随即,一团圆乎乎的黑影从阴暗里蹿出,活像是遇见冥王的鬼魅,一路惊慌失措,三魂失了六魄。再仔细一看,却是一只体态圆润的黑猫,此刻正躲到巷旁一家铺子底下,瑟瑟发抖,发出呜呜的声音,惊魂未定。
也不知白义这臭小子是怎么个狗屎运,跳蹿之间,竟然一脚踩到了狗尾巴……不,是猫尾巴上!
他拍拍胸口,三魂归位,他刚刚是碰到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了吗?
呲,脚踝处传来一阵疼痛,呲牙咧嘴,他弯腰一摸,心里暗暗道,啧,这是猫爪子吗?简直比他爷爷的宝贝灵兽狰的爪子还锋利,都可以当镰刀使了,把他裤袜都抓破了,还破了皮。
村里有传言,踩什么也不能踩黑猫的尾巴,不详,晦气。
晦气的他又摸了摸破皮之处,铁血男儿,这点小伤算什么。
他望月长叹,即使粗神经的他,竟然会默默生出一种出师不利之感,瞧了两边不算高耸的围墙,纵身一跃,倒还不如飞檐走壁来得快捷。
清辉之下,几个跳纵间,已然飞离了闹市之地,侧身回望,喧哗之声越来越小,只剩下耳边呼呼的风声。
白义收回目光,专注于脚下的动作,轻灵的身影在长夜中如影如魅,跳跃间,如凌波飞燕。
夜色渐深,今天是八月初九,空中的一轮明月已如银盘大小,洒向人间清辉一片,天地间,忽就此寂静无声,只有那不厚的黑色乌云,在千里的高空缓慢飘荡。
黑云遮月,云掩秋空。
白义抬头,不知为何,此刻的他,心竟跳得如此厉害,在他身体体内,似乎有种说不明道不清的躁动被挑拨出来,一旦冒出星点动静,便觉地动山摇般难受。这种情绪,绵延悠长,浑厚有力,似十万大山,历经千年的沉睡,终于在此刻蠢蠢欲动,缓慢苏醒,睁开一条细缝,窥视着这一片天地。
他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心头陌生的情绪,专注地凝视着前方,只见远方天际,乌云遮月,黑夜沉沉,前方连绵的山脉,云雾缭绕,飘渺神秘,不见真切。
皎皎兮银河,巍巍兮山阿。
此刻,这陪伴白义长大的数千里山峰,就像一尊神圣不可侵犯的神祇,岿然不动,巍峨屹立在东方天际,似一道天堑,守卫着这千亩大地,护八鱼原一片安宁祥静。
似有轻声吟唱,逆风而来,溯流而上,穿梭在苍茫林海之间,在天地间回响不绝。
歌声婉转悠长,只是听不真切。
白义有片刻的失神,一个纵身,跃入丛林,穿梭之间,忽然脚下一滑,枝干断落,噗咚一声,掉落在地。
“啧啧啧啧,痛!”
树枝晃动,落叶嗖嗖飘落。
“呸!”
有一片半枯半黄的叶子,不偏不倚,正巧落在白义的血盆大口之间。
……
大半夜的,谁在山里头装神弄鬼,鬼哭狼嚎,害他一个激灵,踩到了一根枯萎的枝干,踩到枯枝也就罢了,向来以轻功著称的他来说,这点小事情,是绝对难不倒他的。可诡异的是,他当时竟有种神魂不知,鬼迷心窍之感,一心往那声音里钻,迷了心智,才会如此失策。
回想起来,不觉鸡皮疙瘩一地。
他站起身,拍去身上沾着的草末枯叶,揉了揉差点摔成四瓣的屁股,伸着不是挺长的脖子,侧耳倾听。
奇怪,这会儿又没声音了。
难道真见鬼了?
他仰头而望,透过簌簌摇晃的树枝,窥见巴掌大的天空,却见黑云散去,那一轮皎皎明月又重新露出清润的光亮,悬挂高空。
林间有风,迎面而来,将他墨黑的长发吹得张牙舞爪,如夜间行走的鬼魅灵魄。
忽然,有一沙沙声打破林间的寂静,从右前方远处传来。难道是什么阿猫阿狗,白义躬身弯腰,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谁?”
回应他的依然只是一阵沙沙的声音。
追了几步,靠得近了,白义才模糊看清,是个人影,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鬼鬼祟祟,神色匆匆,大约是没有听到。他眉间微皱,心底的好奇心迫使他尾随了上去,这般偷偷摸摸,定不像是要去干什么好事。
今晚虽是月华照人,可一旦进了深山野墺,一切就另当别论了。
山中漆黑寂静,霜露浓重,偶有少数可怜的月光穿过层层的密枝茂叶,星星散散地洒落到湿濡的地面。地上长满了各种不知名的奇花异草,簇簇丛丛,争相沐浴着这皎洁的月色,吸收着夜间灵气。
月光一束束照射下来,在山林里,形成一种奇异的景色。那一束束的月色,映得山中雾气氤氲,鬼气森森,更有那一根根生长肆意的树枝,纵然冒出,纵横交错,暗色之下,犹如骨节森然的妖魔利爪,透着几分恐怖和阴森。
生平扶着树干,站在枝上,黑色的身影竟然与相扶着的树木诡异地融合成一体,他大意扫了一下周围的地势,在心里估摸了一下自己的位置。这还是他第一次大晚上进山,这番鬼气的林子着实与他以前白日里见到的山头大不一样。
白天黑夜,犹如两个山头。
日里,林中虽不说光华万丈,倒也光线充沛,而那时隐时现的雾气更是显得这绵延十里大山,灵气充沛,绝对是个钟灵毓秀之地。
不像现在,阴森中透着毛骨悚然之气。
他心中略微迟疑,想了那家里几头嗷嗷待哺的娇贵“小公主”,于是低低叹了一声。然后一个纵跃,已跳到了另一棵树上,无声无息,不带半点拖遢。即使如此,他也不敢大意,这十里大山可不是普通的大山,而是昆仑遗脉,受昆仑灵山的影响,林中灵气十足,千万年间,孕育不知多少奇灵异兽。
他又孤身一人,身单力薄,唯小心为上。
几个跳跃间,那一抹清瘦的身影已然成为山林深处一个小点,最后没入在黑暗之中在。
尧山。
祁连山脉主峰,位于八鱼原东北端,孤峰突起,昂霄耸壑,直入云霄。
尧山外侧是一条看似平静无波实则底下暗流涌动、凶险无比的岐水,岐水向以岔流之多闻名,横贯南北,蜿蜒曲折,直汇南冥。其中一条支流又以其完美的S型走向,将八鱼原分为南北两侧,南为上,北为下,上下相合才为真正的八鱼原。
八鱼原本就是盆地属性。
东面有尧山、岐水做天然平展,似两道天堑,隔绝人世,南、西、北三面,又都环山而绕,连绵青峰,群山簇立。正是因为这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这才庇得村庄如世外桃源一般。
然而现在,这份属于世外桃源般的宁静正以一种悄无声息的形式被异族入侵者一分一厘的打破。
只见,尧山之巅,有人影晃动。
“这便是尧山啊!”
悬崖绝壁,气壮山河,只是区区一个昆仑遗脉,就有如此之气势,又汇天地之灵气,吸取吐纳间,清润舒爽。
“果然是名不虚传!”说话的是一身穿黑色夜衣人士,背光而立,隐约可以瞧见面上还带了面罩,只露出一双闪着亮光的双瞳,眼中有光影闪动,竟有几分妖邪奸诈之意,“你说,要是带了小主来这儿修养,定会不日便可康复,是吧?”
“嘶嘶~”
回答他的是两声诡异又阴气袭人的声音,似是蛇语,再看其人,只见它似人非人,似蛇非蛇,长有人手人脚,却是个蛇身蛇首的怪兽,月华之下,周身坚硬的鳞片闪着瘆人的绿光。
“不,依小主的性子,定不肯在他国呆上半天。罢了罢了,既然我们不能把这占为己地,却是可以来此带点宝贝给小主玩耍,还要是分大礼,你说不是?”
“嘶嘶~”
“走,咱们这就去会会那位传说中的麒麟之子,到底是长了副什么鬼样子,会不会比你更丑?”
“嘶嘶~”
这蛇身蛇首的怪物似乎只会发出这几声,不过,却是可以通过它语调的急速来判断它是高兴还是愤怒,还有那看似惊恐实为笨拙的动作。
“瞧把你高兴的!知道小主最疼你,就算这麒麟之子有绝世之姿,小主也是喜欢你的。走吧!”
说完,便佝偻着背,拄着一根比他高一丈之多的拐杖,引着那怪物朝尧山深处走去。
留身后,壁立千仞如刀削,云海翻涌,雾霭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