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国西北一隅有处玉阳城,城内有条永安街,街上住着一世家大族,姓闵。
说起闵家,就不得不提大梁国皇帝对贵族功臣的封赐,分王、公、侯、伯、男五等爵,均世袭罔替。其中声名地位最为显赫的当属五侯七伯。
五侯:忠靖侯、东昌侯、南安侯、西平侯、北定侯。正二品,食邑三千户。
七伯:勇毅伯、勇仁伯、勇信伯、勇智伯、勇乡伯、勇善伯、勇德伯。从二品,食邑二千户。
而这闵家,正是北定侯家。
北定侯家这一代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长子闵江几年前去世,生有两个儿子,四个女儿;时袭爵的是次子闵海,一家子都在京里;老三是女儿,叫作闵湖,嫁的是东昌侯府;老四闵泊失踪十几年了,在闵家人心里,四老爷早已死了,不然早就回家来了。只留下一个独女,由嫡妻朱氏教养。
闵府老宅面积非常大,在玉阳是除了号称冀省四大商贾之一的陆家之外,最大的了。陆家的宅子为什么那么大呢?其一因为有钱,贼有钱,贼富。其二因为有势,玉阳太守曹骅正是陆半城的女婿。而这曹骅,家门极其显赫,是忠靖侯家的三公子,今胞兄袭了爵。而他自己多年前也考中了进士,本可在京任职,但那时他父亲还未致仕,他们家又出了一位昭仪娘娘,真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老儿目光长远亦是心里害怕,于是上书皇上,将儿子外放做官。
闵府是一座六进深的大宅,布局合理,里面院院相套,分八个大院,十六个四合小院,共计两百多间房屋。屋里屋外彩绘华丽,雕梁画栋。还带着漂亮的大花园,就是京里的北定侯府也不及这里。
最后一进的院子里有一长排十几间后罩房,建成两层楼的形势,后檐墙临街,前檐朝向院内,院子里绿竹袅袅,得名字竹悠楼。
竹悠楼里住的是闵江庶出的四姑娘,闵扶兰。生母桃姨娘在她七八岁的时候就走了,祖母瞧她可怜见的,带在身边养着。但闵府主持中馈的是闵江的填房柳春华,此人性善妒,为人刻薄,嘴巴里总是没好听的话,早几年和桃姨娘争风吃醋,这厢对个孤女,又怎会善待她?
这不,谁都知道,陆家长房嫡子陆璇平,是个药罐子。天生的不足,打从一生下来就有心症,动辄出汗、气喘,有时还会喘不上气儿。年老多知的人都说,这小儿难养活。即便长大了,身体也是极弱。故而陆家欲在他行了冠礼之后,给他娶房媳妇儿好冲冲喜。自不必说,看上了闵家的女儿,于是这大太太便定了四姑娘扶兰。
四姑娘知道了以后便逃婚了。今儿才被闵府二管事带人找了回来,但一直昏迷不醒。据说是在河边上找着的,不知道是不是一时想不开,寻短见。
竹悠楼二楼房间里,四姑娘静静地躺在吊着青纱帐的床上。一个叫红玉的大丫鬟,坐在床沿上发闷。
闵府的几位小姐,每人除自幼的奶娘外,另有两个贴身大丫鬟,四个小丫鬟、四个媳妇婆子作洒扫房屋来往使唤。
床上的人陷在梦里,谷底,一帘瀑布倾泻而下,直捣潭心。
她从高空落进潭里,溅玉飞花。
她的身体不断下沉,乌黑的长发散着,衣裳如同硕大而优雅的花朵,在水下绽开。
即便知道是在做梦,但她却感觉到了那种窒息感,那种随时都有可能被死神夺去性命的恐惧。
梦里的她在水下伸着手,仿佛在让她救她。
“啊——”她惊醒坐起,大口大口喘着气。
“姑娘,您醒了?”红玉见她醒来喜道。
四姑娘扶着头,“好疼……你是谁?”
红玉闻言愣住,“姑娘,是我啊!我是红玉。”
“红玉?”四姑娘蹙眉,“我不记得你,我……我又是谁?这里是哪里?”
这连问,可把红玉吓着了。她忙跑到门口,对着外面喊叫道:“快来人!洪妈妈、红袖……你们快来!”
外面走廊上,有一个粗使丫头在擦拭窗棂。听见这边叫唤,忙把抹布扔进水桶,跑了过来。“红玉姐姐,出什么事了?”
红玉一把抓住她,“红果,你快去二门上,叫个小厮去杏林街请回春堂的马大夫。快去。”
叫红果的小丫头应着急跑了开去。
随后众人忙上楼来。
另一个大丫鬟红袖急嚷嚷:“出什么事了?姑娘出什么事了?”
红玉见问,眼中淌下泪来,忙又用帕子遮掩,“你们自己去看?”遂把头扭到一边去哭。
于是红袖等人蜂拥至内室,却见四姑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来从床上坐起。
“姑娘醒了?”众人一面又惊又喜地道,一面围了上来嘘寒问暖。
红袖人长得漂亮,瞧那身段眉眼,不像丫鬟,倒像个小姐。她撇了撇嘴道:“姑娘醒了,这不挺好的嘛!”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四姑娘的奶娘洪妈妈双手合十念佛,随即又想起什么,道:“谁去回老太太、大太太、四太太一声。”
有个婆子答应着要去,一个穿藕荷色比甲的丫头见状说:“想是红玉姐姐已经去了。”
四姑娘拥着杏子红绫被坐在床上,打从她们进来到现在一句话也不说,大眼睛瞅瞅这个,看看那个,带着一丝迷惑。
“你们是谁啊?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她晃了晃头,心头莫名的有些难过,泪盈于睫地道:“你们可不可以告诉我,我是谁?这里是哪里?我是谁——”
众人个个面色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