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家祠堂这边,第二进院子。
周姨娘窗下的芭蕉,绿色映照在纱窗上。她慢慢地走过去打开窗,站在一旁静静地等着,似乎在等待什么人出现。
将午之时,一群丫鬟簇拥着一个二十几岁的公子爷来到,只见他头上戴着的方巾,镶了拇指大的一块青玉。身高近七尺,但却不挺拔,看上去有些驼背,穿着一件湖蓝底菖蒲纹杭绸直裰。面如敷粉,唇若施脂,眉心中有一颗蚕豆大的痣。骚包眼转盼多情,生得风流韵致。
他半抱着一个长相狐媚的丫鬟,这丫鬟蜂腰削背,红色衣裙,梳双丫髻。
丫鬟嗲声嗲气地道:“二爷,奴家舍不得您走。”
闵直松用手挑起她的下巴道:“乖乖,还没温存够啊!但二爷我得去学里了。晚些就回来,乖,香一个。”
丫鬟遂把脸蛋凑了过去。
周姨娘房间里,陈婆子也来窗子边看。“这不是大太太身边的绿丝吗?狐狸精,一天到晚勾引二爷,我得说说她去。”说着就要往外走。
周姨娘忙一把拉住她,“别去。”
“姨娘,您看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二爷读书不上进,全赖这些狐狸精。”
“你我人微言轻,说了,反自讨没趣儿。”
“那可是您亲生的。”
周姨娘笑了一下,自嘲道:“他何曾当我是他亲娘。我虽每日这样看着他,但他知道吗?他知道我就在这院儿里,却从没想过来看看我。”
“这得都怪大太太。”陈婆子眼里泛起了泪花,一边揩眼泪,一边道,“天下乌鸦一般黑,哪有后娘不害人的。读书是正经,却放些狐狸精祸害咱们爷。”
柳氏要是听到了这话,一定是又气又好笑:虽然她对闵直松确实不怎么好,但也是要什么给什么,身边有狐狸精那也是他自己要的,关她什么事。
“陈婆子慎言。”周姨娘道,“痣哥儿终归不是她亲生的,所以也不费那个心去管教,任他长成什么样儿就什么样儿。”
“姨娘您既然心里清楚,您得想想法子。”
此时闵直松已经从山洞进去了,丫鬟们也折身往回走。
周姨娘眼神沉郁,“我知道了,你去忙吧。”随即她心绪涌了上来,眸子里淌下了泪。她一把抓住窗棂,好像这样可以缓解她内心的苦痛。
儿呀,我多么想每天这样看着你,哪怕只是远远的看上一眼,但以后,怕再不能够了。
德寿堂。
老太太撵了姊妹几个出去,她们在窗下听着。
“柳氏,你给我去把亲事退了,听见了没?”老太太不再叫柳春华“大太太”而是直呼“柳氏”。“任他是什么富商巨贾,还是皇亲国戚,我们家都不稀罕。我只希望我这几个孙囡儿日后嫁了人可以快快乐乐的和夫君白头到老。而不是这种嫁过去多则几年,少则几个月就守了寡的。”后一句话,她说得很重。
柳氏强扯出个笑容,不卑不亢地道:“这亲,恐怕退不了。”
老太太听了,气得浑身乱颤。“柳氏,多年来你在我这个婆婆跟前儿不过应景儿,你不真心待我老婆子也没关系,但好母亲的名声,你也不要了吗?”
“我个人的名声和整个闵家比起来,又何足轻重呢?”
“你什么意思?”
柳氏笑了几声,随即大大方方地坐下,端起桌上的茶轻轻吹了吹,“我劝老太太不要感情用事,好歹您也是个见过世面的。”
“你放肆!”蔡嬷嬷大声喝道。
“蔡嬷嬷你先别急,仔细听我下面的话对不对。”柳氏嘬了口茶,“闵家的门第确实比陆家还要显赫,陆璇平又是个体弱多病的,老太太您看不上,也正常。但是京里的形势,我听说皇上的两位皇子被利益驱动,已经暗涌多年……”
老太太眉头一皱,“柳氏,你一个妇道人家胡说什么?”
“我可没有胡说。老太太您心里也清楚……”
老太太再次打断她,“女人不得议政!柳氏你可别害了我们整个闵家。”
“我正是为了闵家。”柳氏一副据理力争的样子,“当今太子之位悬而未决,二皇子生母虽然贵为皇后,但皇上最疼爱的却是五皇子。曹昭仪可是五皇子这一边的……”
“住口,住口!朝廷大事哪轮得到你一个妇道人家说嘴,况且闵家理应持身中正,结党营私稍行差踏错便会落得个满门抄斩株连九族的大罪。”
柳氏也同样大声道:“闵家位极人臣,哪是你持身中正就行的?秀木于林,风必摧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