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立烜颤抖着手一页页地翻开这本账本,每一页记录的所有东西都是他亲自查点过的,甚至每一样东西他至今仍然十分熟悉。</P>
里头的桩桩件件、点点滴滴,都是他对她的爱。</P>
那时候他倒还算是个人,是知道如何珍惜和爱护她的。</P>
为何后来他就变了呢?</P>
倘若少年时的梁二公子,遇见了龙徽元年那个将她孤身一人丢在合璧殿的邺帝,一定会气得杀了后来的他自己吧?</P>
这本账本被放在了观柔从前书桌下的第一个抽屉里,随之被摆在这里的都是些她平常会随时用到的小东西,说明这本账本她也是会时常拿出来翻看的。</P>
翻到某一页时,梁立烜忽然顿住。</P>
“白狐皮氅衣五十件”后面跟着缀了一行小字:</P>
“某年某月某日,取来赐夫人乔氏五件……赐夫人魏氏五件,夫人吕氏五件。”</P>
字迹他十分熟悉,就是观柔所写的。</P>
他的心肺像是被人堵住,无法形容自己那一刻的心情。</P>
这是他给她的嫁妆和聘礼,是他打算给她一个人独享的东西。</P>
当年娶她的时候,他就说了,这些东西都只属于她一个人。</P>
倘若她实在用不完,亦可以留给他们的女儿。</P>
那么后来,她又是用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将自己夫君当年给自己的嫁妆拿去送给她丈夫的别的女人呢?</P>
这行小字边上,还有一滴洇湿的水滴,大约是她当时落下的一滴泪。</P>
她哭过。</P>
也曾真的伤心过吧。</P>
可笑的是,他那时一直都不知道,直到今时今日才发现这些。</P>
*</P>
梁立烜无力地阖上了这本账本。</P>
晚些时候,梁立烜又来麟章院想寻观柔,但是婢子们说皇后和公主都已经用过膳了。</P>
他落寞地嗯了声,又想去后院那边寻她。</P>
观柔当时正在喂狗。</P>
一盘鲜嫩的肉沫蒸蛋,没有加佐料和盐糖之类的调味品,蒸好后,她便将食物倒在了那只大黄犬的饭盆前给它吃。</P>
“你怀着肚子,我给你好好的补一补,好不好?”</P>
这条狗出生在龙徽二年,观柔并没有亲自照顾过它,在这之前,它也没有见过观柔。</P>
但是它却天然本能地亲近她。</P>
黄犬在这里吃着食,观柔蹲在一边摸着它的背,它丝毫不介意,更没有分毫护食的行为,就那样安然地一边进食一边享受着主人的爱抚。</P>
吃的还是主人亲手所做的饭。</P>
观柔摸它时,还轻柔地和它说着话:</P>
“我当年刚来这里的时候,就是和你的太太太奶奶一起来的梁家。你祖奶奶那时候已经九岁,是条老狗了,可是硬是在我身边待到十八岁才过世,也算得长寿……”</P>
梁立烜站在观柔身后数十步的地方,静静地看着她。</P>
他也知道自己今日中午是何等的自作多情了。</P>
抢了狗饭,混的还没有狗好。</P>
瞧瞧这畜生多安逸,吃着观柔亲手给它做的饭,还有观柔哄着它摸着它……</P>
察觉到有人走近时,观柔只是淡淡地回头看了一眼来人是谁,发现是梁立烜后,她又面无表情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没有吭声。</P>
“……观柔,我让人送给你试穿的礼衣,你不喜欢么?你若是不喜欢,我再给你做新的。”</P>
所谓的礼衣,就是皇帝祭祀天地时所着的衮服。</P>
不过是那样的一件大袍,其实也分不出什么男女的规格来,放在谁身上都能穿的下的。</P>
他送给了观柔,让她试穿,说要让她穿着这件礼衣和他去祭祀她的父母。</P>
但是观柔只是瞥了一眼,根本就没碰。</P>
梁立烜自己一再提及要名正言顺地恢复她的身份,可是她自己从来就没有主动地搭过话。</P>
她从来没有正面回答过这个问题。</P>
良久,就在梁立烜以为观柔不会再回答自己的时候,她忽然背对着他,漠然而又倦怠地开了口。</P>
“祭拜我的父母,我自己一个人就可以去,也不差你的一件衣服穿。”</P>
“梁立烜,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我一点都不想再和你生活在一起了。”</P>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这样、在我面前表演你的情深意重了?”</P>
“……所谓过往,我已经全都放下了,我现在只想简简单单地陪着我的孩子。难道你还放不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