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她觉得他真的变了。</P>
他不再是从前悉心呵护照顾自己的梁二公子,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P>
翌日观柔晨起时,梁侯已经离开了。</P>
薛兰信小心翼翼地告诉她说,梁侯是带兵出去平定前齐余孽在蜀地的叛乱,啃下最后一块硬骨头,彻底一统江山。</P>
今天早上就已经出城了。</P>
观柔抬起酸软地快要失去知觉的双腿,下榻洗漱,懒懒应了声知道了。</P>
话出口时她才惊觉自己的嗓子都已哭到嘶哑。</P>
她让薛兰信去催促柴子奇辞官回去。</P>
薛兰信道,“君侯封柴将军为长安留守,在君侯不在之时,负责保卫长安洛阳两都。”</P>
“留守”即是一个官职的名称。</P>
“让他辞官回去!——我为你和他赐婚。你们都回兖州去,好生过日子吧。”观柔气息恹恹。</P>
“可是君侯说了,留守身兼重任,在君侯回来之前,不得辞官。”</P>
因为那一晚的难堪和粗鲁,本来赵观柔和梁立烜之间的关系已经降至冰点了。</P>
然一个月后,薛兰信照例为她诊脉之时,却起身向她贺起了喜。</P>
“恭喜夫人,夫人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了。”</P>
一个月的身孕。</P>
就是那一晚,她怀上了月儿。</P>
在满腔委屈和愤怒之中,在那样不含任何怜惜的情事里,她却怀上了他的孩子,这个她期盼了多年的孩子。</P>
消息旋即快马加鞭地传至了远在前线的梁侯的中军帐处。</P>
又一个月后,梁侯寄回给赵夫人的书信,也送到了长安。</P>
大约也是因为孩子的缘故,梁立烜在信中对赵观柔的态度堪称两极反转,低声下气地和赵观柔道起了歉。</P>
他说那晚都是他不好,是他吃醉了两杯酒,竟然就发了这样的疯轻薄了她。</P>
他说希望她好歹看在孩子的面上,好好将养着身子,保护好自己和孩子。</P>
他说一年之内必定会叫她当上皇后,届时她若生下男胎,当即便封为储君;若是生下女儿,就是天下最尊贵的长公主,封号他都想好了,就叫长乐。</P>
他还送来了许多他在路上缴获的奇珍异宝,送来博夫人展颜一笑。</P>
于是赵观柔再度受他哄骗,原谅了他。</P>
她原谅了。</P>
满心欢喜地留在长安养胎,照顾自己,也万般小心的照顾着他们的第三个孩子,希望这个孩子的到来,可以进一步缓和彼此的关系。她还是爱他的,也爱着这个属于他们的孩子。哪怕后来梁立烜又将魏俪姬等人接去自己身边侍奉,观柔也都一一含忍了下来,没有表达出半分的不快。</P>
结果一年之后她才知道,这一切都不过是痴人幻想的一场美梦。</P>
梦醒之后,所有都是空的。</P>
在他身边多年,她到最后什么都没得到,只剩下自己这具千疮百孔的身体,湮灭于火海之中,不得永生。</P>
*</P>
细说起来今日,是她第一次在床上推拒了他的发情。</P>
沐浴毕,那天晚上,赵观柔是带着女儿一起在麟章院睡下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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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梁立烜一个人宿在嘉合居中。</P>
痛苦的半梦半醒之中,他也回想起了许多往事。</P>
想到了他在前线,收到观柔有孕的消息时的心情。</P>
他至今都记得自己当时是多么的雀跃、欢喜,高兴得心脏都几欲跳出胸膛。</P>
捧着那张薄薄的信纸时,他的手指都在发颤。</P>
这么多年了,他和自己所爱之人,总算又有了一个孩子。</P>
上天还是眷顾他们的。</P>
可是旋即他又铺天盖地的不安了起来。</P>
他对观柔满心的亏欠和愧疚,想到了很多很多的事情。</P>
因为上一次的情事那样的不愉快,他害怕观柔心情郁郁之下,会再度小产伤身。</P>
又想到这样重要的时刻,他却没能陪在她身边,让如此虚弱的她一个人养胎,承受着女子孕期的所有痛苦。</P>
都是他亏欠了她的。</P>
他那时恨不得可以为自己生出一双翅膀,即刻便飞回长安,陪在她的身边,照顾她、呵护她。</P>
只在一瞬间,他就想好了他们以后所有的生活,满腔热血沸腾。</P>
在梁立烜的计划里,一年之内,他肯定是要改朝换代、登基称帝的了。</P>
到时候她就是陪伴在他身边唯一的女人、他的皇后。</P>
如果她生下男婴,那这孩子就将被封为太子、承袭他的江山大业。</P>
若她生下可爱的女儿,他就会封自己的女儿做最最尊贵的公主,为女儿精心挑选封号,给予女儿最最富庶的地方作为封邑,让女儿在他的宠爱之下无忧无虑地度过一生。</P>
孩子的洗三、满月、百日、周岁,他都一定会风光大办——就在他的帝宫之内,让天下人都看到他对她所生孩子的宠爱和重视。</P>
他们会是最幸福快乐的一家三口。</P>
梁立烜那时确信。</P>
他知道这几年里他们之间闹了许多的不愉快,彼此也常常互相难堪。</P>
不过,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P>
但愿这个孩子的到来,也是他们之间新的开始,可以让他们忘记过去的不愉快,自然而然地恢复往昔的恩爱甜蜜。</P>
嘉合居的一夜,他在寸寸回忆中痛彻心扉。</P>
第二次,梁立烜正艰难支撑着身体起身更衣,徐棣双腿有些发颤地过来禀报他说,</P>
皇后陛下正同柴子奇柴大人在一处说话。</P>
梁立烜忽地手下一抖,摔碎了多宝格上一盏上好的红瓷。</P>
他眉目间聚拢起滔天的戾气。</P>
这樽瓷瓶,可是他和观柔新婚时候就摆进来多年的物件,意义非凡的。</P>
素来寓有“夫妻圆满、白头偕老、儿孙满堂”之意。</P>
然而眼下却碎了。</P>
并且还是碎在他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