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日仍是穿了一身方便活动的骑装，头发梳成两颗花苞髻，只用丝缎扎着，并没有缀上那些琳琅作响的珍珠宝石。</P>
院子里摆满了一堆各种精巧的小玩意儿，有弹弓、纸鸢、毽子，还有几把完成的七七八八的弓和数支削好的箭，以及更多的是制作这些小玩意的材料和工具。</P>
只看这些，便知今日上午他们过得有多充实、玩得有多高兴了。</P>
赵观柔坐在院子中的石桌前，满目柔情地喂女儿喝水，柴子奇接过婢子递来的绢帕，走到东月面前，为东月擦拭额前的汗珠儿，又将手中的一把小弓拿给月儿看：</P>
“这把弓，公主方才要我刻上一只老虎上去，我已经刻好了，公主看看可合您的心意？”</P>
月儿连忙吞咽下口中的茶水，接过柴子奇手里的弓查看。</P>
她十分欢喜地赞叹道：“好像好像、就像真的一样，月儿喜欢的！以后这就是月儿的弓了！月儿以后也要做叔父这样的神射手！”</P>
柴子奇微微一笑：“叔父现在已经射不了多精准的东西了，哪里能比得上月儿。月儿才是最厉害的。”</P>
深秋的暖阳细密均匀地洒下来，落在麟章院内，照着赵观柔年轻姣美的面容越发有倾城之色，宛如九天之上高不可攀的仙姬。</P>
东月手中拿着小弓，笑得眉眼弯弯地抬眼看向柴子奇，柴子奇亦宠溺地垂眸看她。</P>
他们叔侄俩的眼眸更是如出一辙的碧蓝，像是上好的宝石，相像地犹如亲父女一般。</P>
若是不知情的人朝这一望，定然以为他们三人才是和乐美满的一家三口，一个男人身边，又有这样的美妻幼女相伴，谁能不叹一声艳羡。</P>
可是梁立烜知道，这分明是他的妻子，是他的女儿。</P>
他脑海中蓦然升起一股自己被人暗算、替代了般的不悦。</P>
本来，站在柴子奇的那个位置，同观柔和东月共享一家三口天伦之乐的男人，应该是他。</P>
他才是她的丈夫，她孩子的父亲。</P>
然而现在，他却这般卑微可笑的站在院墙外窥视着他们的快乐，像个疯子一般暗自吃醋嫉妒到发疯。</P>
柴子奇凭什么？</P>
因是这般想着，所以梁立烜在强行吞咽下两口气后，提步迈入了麟章院的正殿，同他们正面打了个照面。</P>
“原来子奇也在。”</P>
“臣，拜见陛下。”</P>
他面对柴子奇时满面和煦，笑如春风拂面。</P>
东月尚且没能察觉到自己生父强压下的千万种情绪，见他来了，也很是高兴，立马扑向他膝边。</P>
梁立烜很是突兀地俯身将女儿抱了起来，让女儿趴在自己肩头，将她搂得很紧。</P>
其实月儿已经渐大了，她都六岁了，少有六七岁的孩童、尤其是女孩，还让自己父亲抱着的。</P>
赵观柔面色无波，就像一个普通后妃看见皇帝驾临一样起身向他行了一礼。</P>
只不过这一礼中尚带着些许暗藏的敷衍和嘲弄意味就是了。</P>
“妾赵氏拜见——”</P>
“观柔”，</P>
只是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梁立烜打断了，“你是和我并尊的皇后，天下也当称一声皇后陛下万岁，见皇后即如见君王，你永远都不必向我行礼。”</P>
他即打断，观柔也没有上赶着，自顾自拢了拢衣袖便继续在石桌前坐了下来。</P>
而后麟章院里就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P>
没有人主动说话。</P>
赵观柔一声不吭，柴子奇也站在一旁装死人，梁立烜抱着东月，神色默然，更不知该如何开口。</P>
好在没过多久之后，徐棣就带着一群捧着食盒的宫人们过来了。</P>
“陛下今日特意抽空来陪伴皇后陛下和公主一起用午膳，特意叮嘱奴，照着皇后和公主的喜好置备了菜色呢。”</P>
他这话是对着赵皇后说的。</P>
但观柔全然装作没听见，不置一词。</P>
柴子奇见他们要用午膳，拱手告退。</P>
见他识相的离开，梁立烜心里这才稍微好受了些。</P>
可东月却扑腾着从梁立烜怀中挣脱出来，要去揪柴子奇的衣摆，</P>
“不、我不要吃爹爹准备的饭！叔父你不是说今天中午要给月儿做烤鱼的吗？月儿要吃叔父的烤鱼！”</P>
她原是还记着柴子奇说过的话。</P>
观柔见女儿这副样子，像极了她小时候，不禁莞尔一笑。</P>
柴子奇亦笑了笑，开口道：</P>
“以后再有机会，我为公主亲自钓鱼来做烤鱼吃。只是今日陛下为公主准备好了午膳，公主还是陪伴陛下一起用午膳吧。”</P>
梁立烜背过了手去，鬓边的青筋隐隐跳动，难堪至极。</P>
徐棣跟在一旁都吓得喘不过气来，想要上前说些什么缓和场面的话，却又不敢贸然插嘴。</P>
东月并不明白自己这些大人之间的恩恩怨怨，只是柴子奇在和她讲述那些烤鱼的制作方法时，她早已被勾起了馋虫，孩子的心性么，认准了一样东西，总是不会撒手的。</P>
所以她仍是耍着赖撒娇，“不！不要！爹爹准备的午膳，可以、可以分给宫人姐姐们吃啊，我就想吃叔父的烤鱼。”</P>
为了给自己今日的“不吃饭”寻找一个正当的理由，月儿又扑到了母亲面前，想要拉拢母亲，</P>
“阿娘，你不是说你也想吃叔父做的烤鱼吗？我们一起吃烤鱼好不好？我现在就想和叔父一起去钓鱼！”</P>
赵观柔但笑不语。</P>
好在她并没有忘记她站在一旁的生父，再度转向梁立烜，</P>
“爹爹，我和阿娘都想吃叔父做的东西，我们今天一起吃这个好不好？你和我们一起尝一尝好不好？”</P>
梁立烜咬牙对女儿笑道：“好。好。既然你们都想吃他的东西，那爹爹今天中午……就不强留月儿吃不想吃的饭了。好。好啊。”</P>
说完他转身离开，徐棣暗暗叹气摇头，挥手让那一群宫人跟着一起离开了麟章院。</P>
这天中午梁立烜一口饭都没吃，兀自坐回了书房里，处理了一天的政务。</P>
派去暗暗打探赵皇后动向的宫人们来报说，柴侯爷做的烤鱼很得公主欢心，公主竟然一人吃了两条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