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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梁立烜又来麟章院寻赵观柔。</P>
他特意换了顶发冠束发,并且命徐棣在梳头时多多遮掩住他的白发,又寻了件刚新婚时观柔夸赞他穿着好看的衣裳。</P>
仔仔细细妥帖地将自己收拾了一通,梁立烜这才敢来找她。</P>
在踏入麟章院时,他只觉得自己的心都痛到在发颤。</P>
从前自己亲手带大、养大的女孩儿,那般美好的观柔啊。他明明一直都想将这世间最美好珍贵的东西拿来奉与她的,她在他心中分明是那千般万般的珍贵。</P>
可是偏偏人世间就是会有这样可笑的笑话。</P>
她被他亲手毁了。</P>
在他拥有整个天下的时候,自己心爱之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人害死。他却救不得。</P>
大抵是此时更添了些近乡情怯的心思,梁立烜在麟章院外站了足足一个时辰才敢进去。</P>
彼时观柔和女儿早已用完了晚膳,母女两人正在烛火下温习学业。</P>
主要是观柔带着女儿复习她这两天才学过的几个字和词。</P>
因差不多就要到了就寝歇息的点,所以观柔发间的钗环也卸去了大半,她半披着如云的鸦发,身上披着一件淡紫色的裙裳,神容温婉自然。烛火照在她羊脂玉般白皙细腻的容颜间,更衬得她如就画卷间的神女般安然宁静。</P>
此时,她正微微抬起天鹅般细长优美的脖颈,在烛火下认真地检查着女儿书写的几个字。</P>
而女儿东月亦十分认真配合,碧蓝色的瞳仁中隐约倒映着面前的几卷书目。</P>
这样的画面何等的温馨静谧,不就是他这一生所求的东西么。</P>
梁立烜不觉有些愣住,呆呆地又站在那一扇珠帘外站了许久,似乎是不忍自己的出现惊破了此刻的美好。</P>
不过东月还是很快发现了自己的父亲。</P>
“爹爹!”</P>
“月儿!”</P>
看到女儿一边叫着自己一边扑到自己怀中,梁立烜的心也似被这可爱的孩子稍稍抚慰了些,连忙将女儿一把抱起。</P>
还好还好。他还有一个和她所生的女儿。</P>
他和观柔,还有一个属于彼此的孩子。这个孩子能将他们继续牵连在一起的。</P>
梁立烜有时都不禁会想,倘若没有女儿,那么光靠着他和观柔之间本就早已破碎的情分,更加没有一丝能将他们联系在一起的了。她一定早就离开了他。</P>
幸亏他这些年中对女儿还算疼爱上心。</P>
听到皇帝过来的动静,赵观柔放下书卷,起身隔着珠帘向梁立烜屈膝行了一礼。</P>
“妾未知陛下驾临,早已卸发梳洗,是以衣衫不整,不敢冒犯天颜,只能隔帘恭请陛下圣安。求陛下恕罪。”</P>
衣衫不整,所以不愿见他。</P>
多可笑的理由。</P>
梁立烜的唇角边牵起一抹苦涩的笑意。</P>
他们是多年的夫妻啊!</P>
笫榻之间欢爱情浓的时候,彼此什么样子都相互见过无数遍的。</P>
现在她却说衣衫不整不宜见他了。</P>
但梁立烜到底不敢强求,也只好隔着珠帘轻声道:“无事的。观柔……我同你说过很多次,在我面前,你万不用如此生分,更不用向我行礼才对。……咱们,都生分了。”</P>
赵观柔的语气却让人挑不出错来:“君臣有别,妾不敢僭越。”</P>
梁立烜喉中一阵滞涩。</P>
这个人如今对他口口声声说着什么君臣有别的话,实际上只是拿这些作为搪塞他的理由,光明正大地想要疏远他而已。</P>
什么君臣有别。他几时说过他要和她做君臣!</P>
她是他毕生挚爱,她明明是他的妻子!</P>
梁立烜没有回观柔的这句话,他召来照顾东月的婢子,想了个理由哄月儿和婢子下去玩了。</P>
房中便只剩下他和赵观柔两人。</P>
珠帘内,赵观柔小幅度地向后退了数步,下意识地想要离这个男人更加远一些。</P>
珠帘外,梁立烜将她的这些动作尽收眼底,却强忍着没有撩开那一扇珠帘、拥她入怀。</P>
到底他怕惹了她的厌恶,只能强忍着。</P>
静默片刻,还是梁立烜率先开口打破了这一室的无言。</P>
“观柔,不两日就是咱们商量好的一家三口一起去祭拜你父母的日子了。因是祭祀天地祖宗一样规制的大祭,又是头一次带咱们的月儿见外人,所以不好叫月儿出了什么岔子。何况这些祭祀之礼多是复杂繁琐的,不若明日……我请礼官们来麟章院教导月儿这些礼节?”</P>
怕赵观柔觉得这是累坏了孩子,梁立烜又解释道,</P>
“我特意命他们简化了许多不知所云的繁文缛节,并不会累着月儿。月儿只要陪你我一起站着,该跪的时候跪就好了。礼官们就是教月儿在祭礼上应当怎样站怎样跪。”</P>
赵观柔早就将这件事抛之脑后了。</P>
没想到梁立烜竟然一直没忘。</P>
而且他似乎真的打算借着这次机会,将她和月儿母女的身份彻底公布于众。</P>
观柔想也没想,下意识地喃喃回绝道:“不去!我不去……月儿也不会跟你去的……”</P>
梁立烜有些错愕地挑起了剑眉,神情十分受伤,“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