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脸色亦是一白，俯身而下时，几乎可以看见冬日冰寒凝滞的碧黑河水就在她面前，和她的面容平行相对。</P>
忽然，她的后领又被人狠狠揪住，那人用力抓住了她的一只胳膊，以一种几近于扭转乾坤的气势将她的身子拉了回来。</P>
而后她重重地摔坐在了那人的身上，一阵头晕目眩。</P>
周遭围观的路人看到了这惊险一幕，纷纷上前将杨夫人拉起来，又热心地问道：“这位娘子没事吧？”</P>
杨拂樱呆呆愣住了许久，才浑身僵硬地被人扶了起来。经历了一场生死险急之事，杨夫人的面容苍白，心也慌得厉害。</P>
起身时她才发觉她刚刚是跌坐在了一个少年的身上，将那少年当做了人肉垫子，所以她身上并没有受一点伤。</P>
她想起来自己是被人不小心碰倒了，险些就要摔到河里去的。</P>
正是这个少年，在她最绝望的时候，将她拉了回来。</P>
否则，或许今日她的性命都已经交代在了这条河里。</P>
于是杨夫人又连忙俯身去看这个救了自己一命的少年的模样。</P>
那少年面上泛着赤色，呼吸十分急促，似乎是因为方才从远处飞速跑来救了自己，所以他额头上还冒着一层豆大的汗珠。</P>
生的是腿长手长的体魄，容貌也端正，剑眉星目的，是好人家的标志儿郎。</P>
不知是否是救命之恩的缘故，这少年本就生得足够出挑了，可是杨夫人再一看，心中更加喜欢。</P>
她连忙俯身向他道谢：</P>
“谢过这位小郎君施恩搭救了，不知小郎君家住何处，待我家夫君回来，我同夫君一起上门向小郎君家中道谢。”</P>
年前赵偃和节度使梁凇出城巡边，这会还没有回城来。</P>
所以这也是郭顺玫选择在这个时候对杨拂樱下手的原因。</P>
杨拂樱定神一看，发觉这位少年穿的衣袍十分奢华精贵，料想他恐怕还不是普通人家的儿郎。</P>
梁立烜自地上起了身，环视了一番四周。</P>
方才那个推了杨拂樱的人已经慌忙逃跑了，他无暇去抓，但是却记住了那人的样貌。</P>
并且这人他也认识。</P>
就是郭顺玫从南地郭家带来的陪嫁小厮之一。</P>
而此刻，守在杨拂樱身边的是罗珩和罗珩的母亲周夫人。</P>
周夫人母子也是围在杨拂樱身边嘘寒问暖个不停。</P>
方才杨拂樱的那句“给我家观柔买个糖球”，就是对周夫人说的。</P>
梁立烜对罗珩实在是没有好感，甚至可以说是厌恶之至。</P>
他面不改色地拱手对杨夫人行了礼。</P>
“夫人客气了，晚辈是节度大人的第二子立烜。父亲和赵将军他们巡边在外，因今日年节里热闹，恐街市上发生什么意外，所以晚辈特意出来代父亲巡视城内情况。</P>
恰好撞见夫人将要落水，晚辈身为节度之子，自有护卫幽州上下百姓安危的职责。所以夫人还莫对晚辈说什么施恩的话。”</P>
梁立烜顿了顿，温和了嗓音，微垂着头颅对杨夫人说道，姿态十分恭敬。</P>
此言一出，周遭的众人皆是大震。</P>
谁都没有想到面前这个看起来足有十五六岁的少年，竟然是节度使梁凇的二儿子，年仅十岁的梁二公子梁立烜。</P>
杨夫人也没想到救了自己的这个男孩竟然只有十岁。</P>
她有些慌乱地笑了笑：“竟然是梁府的公子，我今日真真儿是……”</P>
梁立烜掸了掸自己衣摆上的灰尘，又向杨夫人拱手说道：“夫人今日也受惊了，为防再生意外，不若晚辈先亲自送夫人回府歇息吧？”</P>
说罢他便眼神示意跟在杨拂樱身边的一个仆从捡起地上杨拂樱采买的诸样东西。</P>
杨拂樱被这变故一吓，心里自然更无再逛的心思，虽然觉得这样太过麻烦人家，但是也不好意思拒绝梁二公子的意思，只好点头同意了。</P>
梁立烜留着半步的距离跟在杨夫人的身后，陪着杨夫人一路走回了赵家。</P>
周夫人和罗珩看出这位梁二公子没有想请他们随行的意思，只得向杨拂樱道别了。</P>
路上，他似是十分随意地买了一串糖球，用油纸包了，藏在自己的衣袖中。</P>
这一路上，梁立烜也都十分客气温和地和杨夫人说起了幽州的许多事情，说起了巡关在外的赵偃赵将军。</P>
他还有意奉承杨夫人说道，自己父亲梁凇在家中时就时常称赞赵将军的忠勇，日后还会时常提拔赵将军的，赵家日后前程必定不可限量。</P>
这些话哄得杨拂樱便是不想笑都难，看着这个少年真真儿是越看越顺眼，心里欢喜得紧了，跟看自己的亲儿子似的。</P>
她原本看这少年的健壮体魄，以为他是十来岁的儿郎，没想到竟然也才十岁！</P>
还是个孩子呢。</P>
只比她家的观柔大了五岁啊……</P>
转眼间便到了赵家的门外。</P>
小观柔早就等了母亲一整个上午了，这会儿看到自己母亲回来了，想也没想的就扑了上去。</P>
“阿娘！我好想你！”</P>
她的声音让梁立烜浑身僵住，继而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软化成了一滩水似的柔软。</P>
两世里，他都不曾听到赵观柔这样软软糯糯的甜甜嗓音。</P>
她还只是个小姑娘呢。</P>
这样的嗓音，只会对着自己最依赖的父亲母亲才能说出口的。</P>
没了父母亲，她就再也不会真的快乐的。</P>
这一世，竟然真的叫他看到了如此幸福欢快的她。</P>
她不再是当年来到梁家时候的垂眉顺目、小心翼翼。</P>
而是一朵迎着骄阳盛开的蔷薇，热烈美好。</P>
杨夫人也俯下身子抱住自己心爱的女儿：“娘也想观柔了。”</P>
她心中一时恍惚，若是今日没有被这位梁二公子从河边救回来，或许她再也见不到自己的观柔了。</P>
一想起这些，杨夫人心中对梁立烜的感激之情更甚，也更喜欢他。</P>
观柔还不知道刚才自己母亲身上发生了什么危险的事情，所以她还可以娇憨地向母亲索要糖球吃。</P>
杨夫人不好意思地揉了揉女儿的脸：“娘忘了……”</P>
小观柔说了句“好吧”，她又笑了笑，安慰自己，</P>
“娘出去给我们买东西已经很累很辛苦了，我是乖孩子，不吃糖球也没关系！”</P>
“——妹妹，给你的糖球。”</P>
身旁那个少年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P>
梁立烜竭力克制着自己眸中的猩红之色，克制着自己想要不管不顾一切，将她搂在自己怀中的强烈欲望。</P>
他镇定自若地从袖口里取出油纸包裹着的糖球，用尽力气露出一个最温柔的微笑，将糖球递到了小观柔的面前。</P>
“我请你吃糖球好不好？”</P>
几十年了？</P>
几十年了！</P>
他终于能再见到她了！</P>
小观柔慢慢抬起脑袋看着这个陌生的大哥哥。</P>
和他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小观柔只觉得自己浑身闪过了一丝极为异样的感觉。</P>
但是她说不清那到底是什么感觉。</P>
那人将糖球直接塞到了她的手里，温柔又充满怜惜，就像爹爹和阿娘那样对她，温柔极了。</P>
杨夫人没想到梁立烜方才买的糖球是买给她的女儿的。</P>
她笑着让观柔给梁二公子道谢。</P>
观柔歪了歪脑袋，稚嫩的脸庞像柔嫩的花苞，嫩生生白嘟嘟的可爱。</P>
“谢谢大哥哥！”</P>
她不好意思地躲到了母亲身后，欢呼了一声，“阿娘，这是我最喜欢的红枣糖球！”</P>
这种红枣糖球还是扬州那边的特产，千里迢迢运过来的，味道甜美，但也格外昂贵。</P>
赵观柔只吃过一次。后来她想要，母亲都不怎么舍得给她多买。</P>
她俏生生地在杨夫人身后露出半个脑袋，</P>
“我好喜欢大哥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