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素不曾听闻这样的动静，怎么今日偏巧就叫他救下了那杨氏？他一个不过十岁的孩童，真的把那杨氏从河岸边生生拉了回来？会不会是我这里走漏了什么风声，还是杨氏告诉了他的身世？”</P>

柳氏连忙坚定地否认了：“绝无可能！”</P>

她说道，“这事儿，就连主公也没有告诉过他，主公都一心要他当您的儿子，杨氏岂有那个胆子去多嘴？依奴婢看，或许真的就是个巧合罢了！”</P>

听得此言，郭夫人才静下了心来。</P>

她便命人去请二公子过来，说要二公子今日和她一起用个晚膳。</P>

但婢子很快回话过来，说是二公子今日还有课业没有完成，就不来这边了。</P>

梁立烜的这份反常将郭顺玫好不容易才压下去的那份恼怒和不快又勾了上来。</P>

——往常，她若是哪天心情好一点，略给他三分面子，叫他来和自己一起吃个饭，他是断然没有不来的道理的。</P>

而且每一次都是小心翼翼、恭顺有加，处处讨好着她。</P>

今日竟然直接不来了！</P>

定是要反了天了。</P>

柳氏免不了又是一番哄劝，加之幼子梁臻也陪在郭顺玫的身边，郭氏的心情这才好了点。</P>

*</P>

梁立烜回到麟章院后，默默地去翻出了些许自己的金银钱财来。</P>

这一年的他，已经是幽州节度使梁凇放在明面上的继承人了，他虽然没有什么需要额外花钱的地方，但是大大小小仍然可以攒下些琐碎的银钱来。</P>

梁立烜这日称出了约摸十两的碎金子和几十两的碎银子，晚间时候用匣子装了，再度偷偷翻出了府外，找了个自己信得过的跑腿的商队，托人将这些东西转送给远在兖州的匡氏。</P>

他的乳母匡氏。</P>

梁立烜循着脑海中前世里薛兰信趴在匡氏面前的一通哭诉，勉强记得了匡氏在兖州时的夫家住址。</P>

那商队的人知道这是梁节度使的长子，并不敢怠慢了他，连忙收下他的东西，应承下了他的嘱托。</P>

梁立烜摆了摆手，只冷冷道：“你们的商队若是十年之后还想在幽州混下去，今日之事我便不想听到幽州城内有你我之外的旁人再提起。”</P>

商队的领事连忙恭敬应下了。</P>

即便对方只是个只有十岁的少年，可是那股隐隐约约冒出来的杀伐决断的厉气，却叫他们这些三四十岁的大男人都有些发颤。</P>

他们自然知道这位梁二公子话中的意思。</P>

十年之后，他已经二十岁。</P>

这个幽州届时是谁当家做主，还说不一定呢。</P>

所以现在对方就算还小，他们也不敢轻视了他的差使，反而将这当成了幽州少主对他们看得上眼了。</P>

于是此间再无旁的话，梁立烜偷偷送钱给乳母匡氏的事情，果真没叫第二个人知道。</P>

待到翻过年来的正月末里，兖州的匡氏一家便收到了这些碎金碎银了。</P>

梁立烜在其中还附添了一封信。</P>

信中说的简单，他说他已经私下知晓了自己的身世，知道乳母待自己当年的恩情，所以先偷着送了点东西，希望乳母可以收下。</P>

他也隐晦地提了一句，说他知道乳母匡氏当年所受的郭氏的迫害，还请乳母且稍安勿躁，勿将此事说与旁人，待他再成长几年，一定会为乳母报仇的。</P>

因为梁立烜知道匡氏很需要这些金银。</P>

匡氏在兖州的二婚丈夫只是个屠户，虽然家里饿不死人，也能养活匡氏和他们的两个儿子，但是匡氏一家子也总要精打细算地过着日子，每日都不得清闲。</P>

这些钱财虽然不贵重，但是好歹给乳母添几件新衣也是好的。</P>

——但是他并没有给母亲媞那格写信。</P>

不是他不在乎母亲。</P>

而是他不敢。</P>

他现在不敢去打扰了母亲和新丈夫的美满生活。</P>

母亲所嫁的丈夫家境富裕，如今有夫有子，万事充足，他没有什么可以给母亲的，自己贸然送信过去，叫母亲再想起当年的往事，他不确定母亲是会高兴，还是会……</P>

因为他不是匡氏的亲生儿子，假如匡氏收到了他的东西，心里并不高兴的话，匡氏可以扔了这些东西，骂上他几句，然后就将他抛之脑后。</P>

可是这对母亲来说是不行的。</P>

正因为他是母亲亲生的，所以如果他忽然再出现在母亲的生活里，母亲若是痛苦不安的话，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调节自己的心绪。</P>

*</P>

翌日上午，郭顺玫又寻了梁立烜过去说话。</P>

梁立烜收拾了情绪，面不改色地去了，与郭顺玫如往常一般说起了话。</P>

郭顺玫问起他昨日救下那赵偃夫人的事情，梁立烜也都镇定地混了过去，只说自己无意间出府闲逛，所以救下的杨夫人。</P>

这般一来，便是郭顺玫也不好再说什么了。</P>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望着面前的这个少年郎，郭顺玫心底里忽然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P>

让她无由来的一阵心慌意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