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看了看赵珍珠握着斧头木柄的手，手指头依然是肉乎乎的，但白皙的肤色已经看不到半点了，上面全是血，黏糊糊的一层血，红黑红黑的，他却半点不觉得难看，反而渴望握上去。</P>
如果死前，能握着手一起死，好像也不太坏。他如此想着，手慢慢地靠近，再靠近。</P>
赵珍珠眼睛死死地盯着外面，没注意到他的动作，她死过一次了，不想死，不甘心死，就算只有一线机会，也想活下去，活下去看看世界，吃吃美食，活下去让老天爷看不顺眼，活下去看着她几个弟弟长大，顺便和陆北谈谈恋爱。</P>
只差一根手指的距离就碰得到了，但韩文远终于没能碰得到。</P>
来人在黑暗中叫了赵珍珠的名字，赵珍珠猛地站了起来，一根手指的距离，变成了遥不可及的距离。</P>
“是陆少爷。”</P>
“是头儿。”</P>
紫鹃和鲁杰异口同声地喊出来，又一同喜极而泣。</P>
陆北的身影终于走出了黑暗，出现在大家的视野中，他全身被雪裹住，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中，也依然漂亮得过分的桃花眼。</P>
桃花眼自出现，就紧紧地锁在赵珍珠身上，一丝一毫都没有分给别人。</P>
赵珍珠很想跑过去迎接他，可她发现站起来的动作就几乎用光了她的力气，她跑不起来，只能慢吞吞地一步步走过去。</P>
走了几步，陆北把她拥在了怀里，声音低得又似要哭出来了，“姐姐。”</P>
赵珍珠轻轻挣扎了一下，倒不是羞涩，劫后余生的拥抱没什么好羞涩的，是陆北的怀抱太冷了，她道：“你身上的雪冻到我了。”</P>
陆北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她，给自己拍雪。</P>
谭老总感觉这双桃花眼很熟悉，忍不住一直看陆北，等他脸上的雪清干净，他瞪大了眼睛，挣扎着站了起来，“你、你……”</P>
你了半天，他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P>
陆北眼睛还是舍不得离开赵珍珠身上，只吝啬地给了他一个余光，很没礼貌地喊了一声“老师”。</P>
韩文远看看他，再看看自己老师，若有所思。</P>
陆北半道中追上他先前派出的第二拨人，加上他自己领着的，总共有60来人，有了这些人，基本上可以守住两个客栈了，他把人重新安排了一下，带着赵珍珠回她原先的住处。谭老坚持要跟着他走，韩文远没办法，只能拿上行李跟了过去。</P>
回到了房间，没有了旁人，赵珍珠和他静静相拥了一会，然后推开他质问：“你怎么过来了？这种天气上路，你是想找死吗？”</P>
陆北避重就轻地道：“姐姐一直不回家，我自然要来接姐姐回家。”他带着人日夜兼程，先是弃了行李，后又弃了马，这才能在这个雪夜里找到她，看到她一身血，心脏吓得半停，只恨不得自己没有提前一天出发。</P>
用临时烧的热水沾湿帕子，一点点给她擦脸，擦头发，擦手，又撕开她的外衫，给她检查伤势，最后发现除了脸上和手腕上被划了几道口子，没别的伤后，悬起的心放了下来，自责道：“我应该多给姐姐安排点人的。”</P>
人多她就不用一起厮杀了。</P>
“已经够多了，再多别人误以为我带了一支军队。”赵珍珠让人再去端一盆水上来，也有样学样给他擦脸擦手。</P>
擦到他脸上、手上那大片大片的紫红色冻疮时，有点心疼，给他用帕子捂了捂：“你人跑出来了，政务、军务怎么办？”</P>
陆北淡淡道：“政务有县丞，军务有卢大力，不会出事的。”</P>
如果离开几天，就造成什么挽回不了的局面，只能说明他的御下能力太差，他该反省。</P>
又用水泡了泡脚，赵珍珠拉着他上床，“睡一下，剩下的事明天再处理。”</P>
陆北从善如流地躺下，两人第一次同榻，赵珍珠莫名有点紧张，和他背对着睡，睡了一会，又忍不住问：“你到底多久没睡了？”黑眼圈比第一次剿匪时还重。</P>
陆北很不要脸地从后面拥住她，闻着她身上擦不净的血腥味，满足地道：“没多久，就赶路这几天。”</P>
他不想说真话，赵珍珠也就不问了，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终是调整了出一个窝他怀里的姿势，闭上了眼睛。</P>
陆北确定她呼吸平稳，真的睡了过去后，眸色幽深地呢喃，“姐姐，我不会让人或是鬼神夺走你的。”</P>
他一路走过来，很明白这场暴雨和暴雪下得有多离奇，范围很小，几乎就限在方圆五六十公里地，像是专门为了拖住赵珍珠似的。</P>
第二天，赵珍珠神清气爽地起来，摸了摸陆北轻了一点的黑眼圈，道：“你打算怎么处理那些死尸？”</P>
陆北：“送去衙门。”</P>
赵珍珠笑了，“我也这么想的，记得多领点奖金和赔偿金回来。”</P>
不管和县的县太爷知不知道这事，他们既然帮他平息了叛乱，斩杀了暴民，自然要领对应的人头奖。</P>
还有他们这些人受到了惊吓，又死了这么多旅客，赔偿金也不能缺。</P>
陆北捏了一下她的鼻头，“知道了，小财迷。”</P>
下午，陆北总共领了一万两银子回来，全来自县太爷的私库，武力镇压下，他不敢不出这个钱。</P>
陆北拿了一半，赵珍珠拿了剩下的二分之一，其余的让所有参与进厮杀的人分了，死者亲属有活着的，额外多领一份。</P>
没有人有意见，没有陆北，没有赵珍珠，这钱他们领不到。</P>
陆北还把自己的身份广而告之，然后让人通知城里的富户，说只要他们上交一半的家财，就可以跟着他回东平县落户，从此人身安全有了基本保障。</P>
赵珍珠幽幽地盯着他，又幽幽地道：“陆县令的敛财手段，小女人望尘莫及。”</P>
陆北谦虚地回道：“一般般，远不及赵老板挣钱速度快。”</P>
赵珍珠翻了个大白眼，屁的挣钱速度，她辛辛苦苦跑一趟，连命都快搭进去了，也就挣不到一万两，陆北这番骚操作下来，少说几万两。</P>
果然有权势就是不一样，难怪世人削尖脑袋往上爬。</P>
哎，又是羡慕别人的一天。</P>
谭老左等右等，看陆北没有半点给自己解释的意思，气势汹汹地找上门了，也不避讳赵珍珠，开门见山地问：“你冒名当了县令，到底是个什么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