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恐慌将罗言衷层层包裹,刺鼻的消毒水味将他拉回母亲离世的那天。
医生宣告死亡时间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回荡,那天他心里其实并没有什么波动,没有系统性的形成所谓人类情感的阶段里,罗言衷能表现出的最明显的感情外露就是笑,没有具体意义的笑。
除此之外,除了因为疼到产生的生理性泪水外,他就没再有别的复杂表情。
所以那天,一如往常。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心里有那么一刻空落落的,其实他和父母两人的接触时间都不多,工作性质的原因,如果细算罗言衷反而觉得他和早逝的父亲相处的时间更长。
从搬到岛山之后,母亲回家的时间基本都是在他睡着以后。
有时罗言衷不想睡觉,会在床上假寐,罗言衷知道钟如会轻轻坐在他的床边,摸摸他的头再默默离开房间,一句话也不曾说过。
就像现在这样,罗言衷总感觉头顶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压迫。
猛然惊醒,从窗户上钻进来的阳光,直直刺入他的眼睛,眼前一白,他分辨不清面前的景象。
他没有感觉错,头上确实有一只手在抚摸他,鸡皮疙瘩从脖子蔓延到整个后背,到勉强看清身边人时,他猜他一定还在梦里,不然为什么会看到已经过世多年的妈妈。
“小言,起床吧,早餐快放凉了,起来吃点再睡。”
罗言衷刚闭上的眼睛在听到这句话后,再次睁开,几乎是弹跳着离开身下的病床,罗言衷翻身下床,紧贴在一旁的墙壁,警惕地看着面前的人。
这个女人,声音和长相都与钟如一模一样,和母亲离世前的样子慢慢重合,罗言衷狠掐一下自己的胳膊,再三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后,才试探的开口:
“妈?”
“小言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做噩梦了,一起床就这么大反应。”
罗言衷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他在彭远之这里,所以眼前的女人,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她是母亲的复制体。仿生人版本的钟如,那她的记忆...
“妈,现在是什么时间呀?”
“我看你是真糊涂了,是不是警校太累了,怎么寒假回来第一天就一直说胡话。”
和其他他遇到的仿生人不同,钟如的记忆没有随着时间的变化而增加,她停留在了罗言衷还在上大学的时期。
寒假...如果是大学时期,那现在的母亲应该是过世那年的模样。
“妈,你怎么在这里?”罗言衷脱口而出的问题,说完后又觉得自己蠢到了极点,她怎么可能知道她为什么在这...
“小黎带我来的,她说我该好好休息休息,身体大不如前了,你前几个月打电话问我情况的时候,我已经加大了药量,不过小黎一直在帮我找解决办法,她好像一夜之间变了很多,脸上都有皱纹了。”
钟如自顾自说着。
罗言衷记得,在母亲去世的那年,她的话变得额外多,有一种后悔自己平时没和儿子多说几句话的感觉,鸡毛蒜皮的事都要和罗言衷说两句。
就和眼前这个人的表现一模一样,可到底是谁会这么了解母亲的习惯和表现...
“妈,你还记得我小时候,你和老罗吵了一架,然后你威胁他,要让他变哑巴的事吗?看见你之后,突然有点想老罗了。”罗言衷说。
“还有这事吗?我怎么记不得了?”钟如疑惑地看向罗言衷。
这件事本来罗言衷并不知道,还是钟如在病床上给他讲了这些趣事,她那时候常说自己后悔的事是没有完成的实验,还有和丈夫儿子没有多说些话,搞得一家人像是陌生人一样。
所以,罗言衷断定,眼前人知道的记忆很有限,起码他小时候发生的那些,提供记忆的人并不清楚。
“人老了,脑袋不好用了,我现在能记得的事很少。”钟如笑了笑。
“没事,记忆嘛,是用来创造的,记不住就记不住吧。”罗言衷明知道自己眼前的人并不是真正的母亲,可他还是能耐着性子和她沟通,因为她所有的一切都和记忆里的那个一样,找不出区别。
“抱歉,老师的记忆并不完善,因为我记忆里印象最深的是老师在实验室时发生的那些事,老师的私事除了和我提过的,其他的我并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