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眸。</P>

记忆中，那张清澈的脸再次出现在了眼前。</P>

是沈清河。</P>

他容色沉静，一如既往的儒雅温和，若非他此刻穿着盔甲，我几乎要忘记他已是一位将军了。</P>

“沈将军。”</P>

我客气喊他一声，又见礼。</P>

他仿佛怔了怔。</P>

那时候我恰巧低头，不太看得真切，只听他道：“今日我来，是跟你道别的。”</P>

道别？</P>

一听这两个字，我不免心头一跳。</P>

有些积年累月，尘封在心里的隐隐伤痛，又有些被翻出来的迹象。</P>

我记得那年，他也是在夏日里与我告别的。</P>

“要去哪儿？”</P>

我忍不住追问，心里还有担心。</P>

“回边疆了。”</P>

他道：“便是我们幼时，从漠北偷偷跑到大周去的那个地方。皇上要我随着张大将军驻守，约莫一年后能回来吧。”</P>

“今日进宫，就是跟皇上告别。顺便，来见见你。”</P>

他的语气很轻。</P>

但，我感受到了他的郑重。</P>

“我知道了。”</P>

我忽然局促起来，下意识想在身上摸索。</P>

边关苦寒，我没什么能帮他的，这时候我身上又连一个平安符都没有……</P>

“沈清河。”</P>

我眉目一撇，忽见不远处的湖岸边上杨柳依依，随着风正在飘动着，便走了过去，折了一枝柳条。</P>

“对不起。”</P>

我不好意思地看着他，道：“我没什么能送你的。听说中原这边逢离别会赠送柳枝，意同‘留’字。”</P>

“我便期盼，你能早些平安归来吧。”</P>

我莞尔笑着。</P>

想着，到底是幼时好友，他要走了，总归让他记得我笑起来的样子。</P>

他也笑了。</P>

和记忆中，一模一样。</P>

“谢谢。”</P>

他接过柳枝，放入了怀中。</P>

我俩的手在即将触碰到一起的时候，我忽然察觉，沈清河偷偷塞了一个东西进我的手里。</P>

！？</P>

我几乎是吃了一惊。</P>

旋即看他脸色不变，只有眼神在示意着我什么。</P>

我立即明白。</P>

年初时，我曾拜托他帮我留意张家的情况！</P>

“我走了。”</P>

他最后对我摆摆手，示意不用送，人影便消失在了那影影绰绰的漫天依依随风的柳叶之中了。</P>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P>

我忽而想起这首诗来。</P>

诗经中温柔的句子，现在读起来倒是恰当。</P>

“走吧。”</P>

我转身，与云珠回屋。</P>

关上门，我让桂嬷嬷帮忙守着门口，说我累了想睡会儿，才趁着这个机会，打开了沈清河给我的信。</P>

信很长。</P>

他，提及一件张家“深闺”里的事儿。</P>

一则，是张贵妃的弟弟，本来要娶亲了，结果和自己的通房丫头闹出了个孩子来，那丫头是偷偷倒掉了避胎的药物才有了这个孩子。</P>

这事儿极为不体面。</P>

大户人家，正室还没过门呢，就让通房先有了孩子，传出去那是极为丢脸的事儿，一般都会喂药，不小心真有了，悄悄打掉也就是了。</P>

谁晓得……</P>

他竟活生生将那丫头给打死了！</P>

说是欺上瞒下敢骗他说喝了药，就该是这个下场！</P>

……</P>

彼时云珠正好在我身侧。</P>

她跟着一起看了信，看完一手直接就捶在了面前的桌子上，愤怒不已。</P>

“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男子，真是薄情寡信！”</P>

云珠咬着牙，说道：“实在是不想要孩子，打了也就是，真觉得不听话，送去庄子上再不相见也是可以的。”</P>

“到底跟了他的女人，还有了孩子，就这么打死了！”</P>

云珠气得很。</P>

这世道，到底女子艰难些，同为女人，代入进去，自然不能忍。</P>

“可不是？”</P>

我也冷笑，将信放到烛台上头缓缓烧了，又道：“他这么做，实在是暴戾得很了，也不晓得是不是有什么隐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