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秋展忖度片刻,拉着明月白走到老太太跟前扣了三个头,“姥姥,您一路走好,您的遗愿我们定帮您达成。”
明月白闻言脸上的泪水已经没有,大风突然从翻墙而入,掀起地上的一层落叶,祖母到底是为了他。
赵老爷声音铮铮入耳,说完身子一躬已对着明月白行了大礼。
明月白忙将他扶了起来,“赵将不必多礼,日后我必将振作精神,和大家一起守好这一方土地”
“自然没有二话。”他说罢,只是走到老太太身侧,半跪着重重叹了口气,老太太用自己的性命换了这一时的太平。
当初他,徐老爷和何应元把酒言欢,可如今徐老爷如此,他也只是摸了摸鼻头,“少军发话了,我们自然惟命是从就是。”
明月白轻轻点了点头,手里的勃朗宁从袖子里露了出来,“我祖母恩情如山,日后必定不令她失望,只是今日这贼子逼我们到此境地,我断不能留着他的性命。”
天上狂风大作,黄豆般的雨点从天空飘落下来。
一行人一阵慌乱后,却仍旧站在雨里,白秋展看不到明月白的脸,厚厚的雨幕仿佛遮住了他清逸的面庞。
一切都在这场大雨里结束了。
丧事并没有大办,老太太活着的时候总是被诸事烦扰,到了死的时候终于获得了永远的宁静。
白秋展到庭院里去的时候,明月白已经不见了,只剩下赵一身白色短衫长裙坐在廊下栏杆上。
他抬脚欲走,又被这位叫住。
“白大哥,你还对我有印象吗?”女孩瓜子脸上,扯出一抹苦笑,她笑起来的时候嘴巴微微有点大,眼睛却亮晶晶地透着三分狡黠。
白秋展对她的印象几乎没有,这时候也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他听说她大概两年前订了婚后来被明月白横插一脚给搅胡了,从此就没有旁人上门提亲。
至于详细的情况,却不得而知了。
赵面上讪讪,“我记得你如今成亲了,我是专门过来恭喜你,结果你不认得我,那我就不必送礼了。”
她笑着,眼风上挑。
白秋展不明白她的意思,上次在何应元府上,她的父亲是头一个站出来为明月白说话的人,这其中究竟是什么缘故,有没有她的作用,白秋展通通不知。
“上次的事,我替月白谢谢赵军和。”他走到廊下,风从西门吹进来,带来阵阵凉意。
“不用谢。”她并没有客气,笑着答了。
白秋展抬眼又打量这个女子,清丽俏皮,面上虽是温和笑容,但是总让他觉得仿佛下一刻她就能打破这种宁静。
“你倒也不客气!”他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嗯。”女孩笑笑走到他跟前,“你虽然不记得我了,可我记得你,你5岁的时候过来明家,那时候我也在。老太太那时候就喜欢你,甚至和军商量着要将少军的位置传给你,军那时候没答应,可这些话都被我们听到了。”
“你们?”白秋展看着她,这个女孩的记性何其好了。
“不错,我小时候就喜欢明大哥,所以那时候我在你饭菜里下了巴豆,你总不能说也忘了吧?”
白秋展面上讪讪笑着,“这个确实叫我印象深刻,原来是赵。”
“所以,你还呆在这里做什么?”女孩脸上还带着天真烂漫的笑意,只是说出口的话偏又叫他浑身难受。
“你确定如今能守护得了他?”
赵点点头,“只要你走,有你在,他总能找到一百个理由否定自己。”
白秋展看着她穿过回廊进了后面,老太太的灵位就在后面,她必定是过去看明月白了,他摇了摇头,只是跟了进去。
还未转过回廊,就听到对面屋檐下争吵的两个人。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一个杯子都拿不稳,活该你嫁不出去!”明月白愤愤瞪着她,眼睛里却又没多少责备。
女孩眼睛滴溜溜一转,猫一样看着他,“打破一个杯子而已,你叫什么?”
“毛手毛脚!”
“怎地,一个杯子难道比我还要紧,大不了叫我爹赔给你就是了。”她伸长了脖子,只是还嘴。
“赔,肯定得赔!”明月白被她气的涨红了脸,“我告诉你,赵青灵,你这个性子,这辈子都别想嫁出去了。”
“嫁不出去你很开心啊?”女孩声音突然笑了,脸上画出一个大大的笑。
明月白只是慌忙摆手,一根手指抵在她脑门上,“滚!立刻就滚!”
赵青灵笑得梗欢快了。
白秋展廊下看了半晌,又原路折回,这个时候,他突然有点想念自己家里的小妻子了,乔乔似乎也是这样,在他面前格外……他说不出来,原来那就是爱的感觉。
乔伊一连病了几日,半夜高烧被送进医院,从那之后她就再没有白秋展的消息了。她今早一连就打了几个喷嚏,越发没精神了。芸香一早买了醉香楼的粥过来,她看着却也没有胃口。
贾平远和八爷倒是来看了几次,只是拦着她不许她出院了。
“二爷这几日有没有往家里打过电话?”
“没有。”芸香板着脸回答,看到乔伊失望的脸色,又激动道,“骗你的,太太还真是!少爷今早打了电话,说是明日就回来。”
“明日?”乔伊脸上难得露出些笑容,终于,要回来了啊!
雾蒙蒙的天色,地面上落了薄薄一层霜花,出门时几十米外已经分辨不得人影,淮南终于冷下来了。
白秋展依旧是那件黑色羊毛长衫,黑色长裤,脚上是一双淡短靴,丫头们方看到倒是难免吓了一跳。
他刚随着明月白出门,赵的车子等在门外。
明月白抢先迎上去,抬了抬头,“你怎么过来了?”语气里夹杂着几分不耐,又好似多了几分无奈。
赵青灵白了他一眼,径直绕过他挽住白秋展的一只胳膊,故意踮着脚尖凑在他耳边,“听说你要走了?”
白秋展看她眼风不住望着明月白的方向瞧,那人只故意捂住眼睛往车边去了,不觉心头好笑,只是弯下腰凑到她耳边压低了声音,“赵对我的行踪很是了解嘛,老太太身边那位小红姑娘竟什么时候成了信鸽?”
含沙射影的一句话,吓呆了赵青灵。
他说完仍旧笑着抬脚就往前走,赵青灵只是拉住他不放手。
“这件事我不会和他讲。”白秋展回头看她一眼,又道,“包括当年郑的事情,若是你一心帮他,我自是不会告诉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