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度过最冷清的一次大年夜，没有亲人，自己就像是这世上的一个游魂，连归处都是一片漆黑，瞧不见前路。

林子熙带着乔伊回到了何骁的院落，这人在院落里陪着小家伙堆了两个又高又大的雪人，打雪仗弄得一身都是雪。

乔伊上前将小家伙手里的雪球丢到地上，“鼻子都冻肿了，难道不知道疼的么？”

小家伙反应更快，“男子汉不知道疼是什么意思，男子汉从来不说自己疼。”

乔伊哈哈笑着将他从地上抱了起来，捏了捏他的脸蛋，“那你和娘亲撒娇的时候，都说的什么？”

小家伙眨了眨眼睛，对着何骁道，“大哥哥，你看我姐姐是不是口齿伶俐，而且很对欺负人？”

“是了。”何骁笑着走上前，双手打落身上的雪花，对着林子熙道，“我方才就在想，你什么时候过来？”

“我祖父是不是让你过来抓我回去？”

“这次还真没有，他说你最好暂时别回去烦他，还说你若是回去就打断你的腿。”何骁说罢自己先笑了起来，单手搭在他肩上，“所以？”

“所以我真不能回去了，至少为了我的腿着想。”林子熙一脸痛惜的神色。

“是，为了你的腿。”何骁说罢扭头将小家伙接过来抱在怀里，“小家伙，说好了不能让姐姐抱。”

“她很少抱我一次，我都给忘了。”他瘪着嘴说完，又对着乔伊做了个鬼脸，整个人倒是比以前更加活泼极了。

“你们快进来，伯母包了不少饺子，今天晚上大家都得敞开了肚皮吃干净才行。”何骁说着抢先大步走在最前面。

乔伊摸了摸鼻头，随着他进了屋子，宋宛一听动静已经到了大门口，上前骂着拉住她的手，“难得还知道回来，自己家倒是不知道回来了。”

“我这不是有事嘛。”

“就属你最棒，不就是一个脂粉铺子，前两日子衿过来的时候，倒是没说你去过店里，我实在想不通你有什么可以奔走的。”她碎碎念叨着，手里还带着面粉，显然是自己亲自下厨了。

“娘，你可真是啰嗦，这饺子都包好了。”

“今晚上的都已经包好了，明天早晨的还没有完工。”宋宛手指点了点她的脑门，又转头对着林子熙，“林先生过来了，稍等一会儿就能吃上了。”

“乔乔，过来帮忙包饺子。”冯姨从饭桌后面伸出来一个脑袋，脑门上沾了不少面粉，显然忙活了很久。

乔伊忙撒开手走到饭桌前，已经多久没有包裹饺子了，以往大年三十的时候，祖母总是亲自包饺子，大家聚在一起玩笑的时光仿佛一下子回来了。

“冯姨，你现在都成一个大花脸了。”

“是吗？”

“我给你拿镜子瞧瞧？”

“小姐又想偷懒了吧！我不瞧镜子，你赶紧洗了手帮我把剩下这百十个一起包了，明天早晨就能吃了。”

“咦，冯姨你可这是了解我啊！”乔伊边走便朝着厨房的位置走去，不经意撞上一个人，她抬头一看，吓得往后退了两步，她爹啥时候变成这样子了呀？

一身麻灰色的粗布衫脏兮兮破烂烂地，头上还戴着码头上工人的破绽帽，就剩脚上的大黄靴子还算干净些，只是也湿漉漉的泛着水光，走起路来还带着响声，和以前那个乔大老板几乎判若两人。

“爹，你这是角色扮演？”她说着捂着嘴弯腰大笑起来。

乔白杨放下手里的铲子，眼神暗了暗没好气道，“后院里落了厚厚一层雪，我过去开了一条路出来，你这个丫头竟胡说八道。”

“是是，我胡说八道。”乔伊乖乖应了，又望着他身后，郝大仁接着到了跟前，后面竟然还跟着龙云长。

“郝叔，辛苦了。”乔伊笑眯眯点了点头，双手捧着伸到他面前。

“啥？”郝大仁大笑着将身上的粗布衫脱了下来，一边从口袋里往外掏着红包，“你这个丫头长这么大，这点儿事总是记得最清楚。”

“那是！”乔伊笑着说完，快跑几步追到了后门外，拦住了龙云长的去路，“你，为什么在这里？”

龙云长苦着脸转过脑袋，“我说大小姐，我出现在这里很奇怪吗？”

“不算太奇怪，可是你跑什么？”

“你追我我能不跑吗？”龙云长耷拉着的脑袋又低了几分，他就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乔大小姐又不是一般好糊弄的人呀。

二爷派他过来的到底也没个明白的名目？他正犹豫着，乔伊已经折了回去，门口背对着他站着，“晚上的饺子煮了不少。”

龙云长愣愣地不觉笑出了鼻涕，下一刻随手抹掉鼻涕，后脚扑棱棱进了院子，身上厚重的衣服褪下接过来芸香烤的热乎乎的棉衣穿在身上，这感觉简直不能更好了。

“谢谢你呀！”他只顾着道谢，鼻涕又拉出了老长，吸溜一下又重新收进了鼻孔。

芸香看着头皮发麻，转身跑开了老远。

乔伊洗完手到前厅去的时候饺子都已经包完了，众人坐在沙发上你一眼我一语已经聊了起来。

“今日也算是个大团圆的日子。”宋宛抱着小家伙，拉着她也坐到身侧，“何将军在这边过年没有关系吗？”

“我父母亲都已过世，如今最亲的人要数林家老爷子，老爷子近来不见外人，我倒也无处可去了。”他轻描淡写说罢，眼睛里仍是一派清明。

乔伊听过他不少事情，还是在北平念书的那阵子，大多并不能算是好话，只说他生来命硬，克死了一家人，平日里杀人不眨眼，冷血务请至极；还有说他面目可憎，但想来大多是并没见过他的人的空穴来风。

至于更详细的细节，乔伊却不愿听了，只是两三句就已经严重脱离事实，别的想来也没有可信之处。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也从未问过何骁，至于他家人的事情，到现在仍是一无所知。

“今年我想着家里人少，倒也冷清过分，幸好你们两人过来，倒是让我们一屋子热闹起来。”宋宛笑呵呵扯开话头，手肘不着痕迹推了一把乔伊。

乔伊看着对面两人冷凝的神色，心里也实在不算好受，她也算是孤零零一人了。

“哎呀，大伙儿说完了没有，说完了我们可以吃饺子了吧！”龙云长非一般从门口张牙舞爪进来，手里已经端着一碗饺子吃起来了，后头芸香追了上来，挂着一张脸，倒像是和他争抢着一碗饺子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