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平远凑到床前半跪着,宋星的脸如今瘦的几乎只剩一张皮了,整个人意识都不清楚了,嘴里念念不忘的却还是贾平山的名字
“二哥,你说咱娘咋就这么偏心呢?”
“娘都这样了,你就少说两句。”贾平直斥了一句,又低头看着宋星,此刻恍如一把把刀割过心头。
“娘,您不是一直心里有疑问,我今日终于带人来了,您怎么能不醒过来看看!”他说着将头埋在床前,闷声哭了起来。
“二哥!”贾平远劝着他,自己也跟着哭了起来。
日落西山的时候,贾逸终于带着贾平山一同从门外进来,后头还跟着林子熙和林家老爷子,
贾平直从地上站直了身子,同样将已经昏昏欲睡的贾平远拉了起来,恭敬站在一侧。
“你可真行!”贾逸走过贾平直身侧愣愣丢下一句,慌忙只带着平山到床榻前,宋星也勉强恢复了神识。
“娘,我来了。”贾平山大声叫了一声,整个脑袋靠在宋星怀里。
宋星擦着他脸上的眼泪,“小四不哭啊,不哭,男子汉落泪丢人,你是贾家的孩子,不能给你祖父丢人。”
贾平山嗯了一声,从她怀里探出头,“娘,您也别哭了。”
林泽安往前凑了凑,又被贾逸拦住,“老爷子,您宽厚慈悲稍等一会儿让他们娘俩多说两句,就当卖我一个面子吧!”
林泽安瞧都没瞧他一眼,待要往前的时候又被林子熙拉住,他蹙了蹙眉,到底将心头的烦躁强行压制下去。
宋星从床上探出头对着贾平直和贾平远招了招手,两人立刻到了跟前跪下,“你们三人都是好孩子,以后千万不能像你爹一般做错事,否则娘就是立刻死了,以后也不能走好。”
“娘!”“娘!”“娘!”……
林子熙望着屋子中,只床栏两侧各挂着两个大红灯笼,偌大一张床空荡荡地越发衬出女子身形消瘦,她瘦的就像是穿上了衣服的骷髅人,两只眼睛深深向内凹陷着,泪水好似也马上就要流干了,这是林子熙第一次从人的身上看到死亡的气息,是带着浓厚的压迫和绝望的味道。
“到了这个时候,你就让太太走个明白难道不好?”老爷子的话打破了这一室的悲戚,他本就是个外来者的存在。
“也罢!”贾逸叹了口气,将两人一并迎进了里屋围着原木小桌坐定,床上宋星也擦干了眼泪,只是定定望着这边,同样好似等着什么一般。
“星儿,这些年你早就看出来了吧!我不是你的丈夫,这一切都是假的,我不是你的丈夫啊!”
宋星突然垂下头,这个秘密藏在她心里很多年了,不能说也不能想,折磨了她这么多年,原来他也都知道。
“爹,你这是什么意思?”贾平远吓得从地上跳了起来,又看着贾平直和贾平山的脸色,大吃一惊,“你们都知道?”
贾平山冷哼了一声,又缩到宋星的怀里,“娘,您说过这件事不对任何人讲的,你答应我了的。”
贾平直狠狠剜了他一眼,贾平山讪讪住口。
“当年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总得给未亡人一个明白。”老爷子瞧着一屋子的孩子,心头突然多出几分悲戚。
贾逸倒了杯茶,握杯子的手微微哆嗦着,声音清寂,“是,我并不是贾逸,但是我确实是你们几个的亲生父亲,你们的亲生父亲他其实是个土匪呀!”
一句话像是一颗炸雷在房间里炸开了。二十年前。
初春的时节,天气还算不得暖和,北边的风很大很扎人,我们又挨过了一个冬天,兄弟们病死了一半,眼看又得断粮了。
我和当时的二当家眼看着兄弟们挨冻受苦也没有其他法子,日日就在山头上转悠,直到那一日我遇到了真正的贾逸。
他衣着讲究,举止不俗,一看就是富家少爷出身,身后还带了四五个小厮斟茶递水,我们观察了半晌,这几个人文弱至极,看上去十分容易对付。
可同时,我们也发现了一个事实:二当家调侃说我长得活像他失散在外的孪生兄弟,别说那时候的我们还真是很像,除了我眉毛粗犷一些,脸上多了一颗痣,衣服换下来估计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但这不重要,我们需要的是钱。
紧接着我们就跟了他一路,尊卑晚上就上去打劫,左右先解了这吃饭的问题,那天晚上山上安静地有些可怕,我和当时的二当家不费吹灰之力就杀光了他的小厮,最后就留下他一人。
二当家负责看着他,我负责收敛财物,然而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这富家公子的行李里头竟然没有一点儿值钱的东西,哪怕就是一些碎银子,心灰意冷的时候,我翻弄坐轿下面踩脚的位置,终于找到一个雕刻精致的锦盒,本以为里头必定是放着金条之类的东西,然而打开后里头却只是一张文书,当时我气急了就要骂爹,可还是一眼看到了上面的落款是翰林学士,之后我半读半猜看了全信,大意是父亲思念儿子,因而叫留学多年的儿子回家。
这是一封言辞恳切的家书,然而对于我其实没有用处,可当我看过后,竟然打算让二当家放了贾逸。
也就是这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二弟的惊呼,就在他以为制服了真正的贾逸的时候,不防回头的功夫,贾逸的剑已经刺了过来,后来我才知道那就是西洋剑法,倒不如看上去那般如不禁风。
他的剑法精妙却抵不过二弟的力气,两人对打的空档,二弟的斧头摔在他胸前,他的软剑也同时刺中了二弟。
贾逸说到这里慢慢停了下来,他手里的杯子已经变得冰凉一片,他的心也在这寒冷里变得更加坚硬无比。
屋子里安静极了,众人的呼吸声都跟着变得格外清晰。
床上宋星咳嗽一阵,整个人仰面躺在床上,最后一滴眼裂自眼角滑落,她一句话也没有安静地走了。
贾逸整个人都哆嗦起来,他挪到床前轻轻用手盖住了女子张开的双眼,他自认冒名顶替贾逸之后,绝没有亏待过她。
可这,也都是他以为罢了,他们从没有心有灵犀的时刻,她说起诗词歌赋面上总洋洋得意,可是他却连附和一句都变得苍白无力,所以他讨厌读书却又逼迫自己进入到一个全然不同的世界。
贾平直坐在一边,身子僵直。
贾平山趴在床前默默哭泣着,最疼他的人死了,他还被判了死刑,这世上能救他的人就这么死了。他在哭宋星,也在哭自己。
“所以你为了隐瞒身份,对祖父下手。”贾平远是为了复仇而来,他料理了所有的事情,这些天将调查进行的很彻底。
常年为祖父看病的医生突然消失不见,祖父临时更改财产的分配,并且一分不留给大房的举动已经让大家很是不解了。
然而祖父的动作还是晚了一步。
贾平远在他的药渣里头找到了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