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田城铁鹰司待客厅里,何孟昭身上的伤痛被丹药暂时压了下去,身上穿着的是他以前那套绣着老鹰的主事服,身上被打理的一丝不苟。</P>
若是不明实情的人看到,定然还认为何孟昭是那个庐州一把手。</P>
“叶大人,少主这是什么意思,让我临死前再体会体会当主事的感觉?”</P>
看着自己身上的装扮,何孟昭淡淡朝着面前的叶擎天问道。</P>
叶擎天只是默默摇了摇头,说道:“你自会明白的。”</P>
忽然,待客室的门被打开,两道不同的声音将疑惑的何孟昭从思考拉回到了现实。</P>
“爹!”“夫君!”</P>
一个成熟妇人与一个约有四岁的孩子有些急匆匆的跑进了待客厅内,眼含泪光的抱住了何孟昭,而何孟昭的双眼满是不敢置信。</P>
眼前的二人,是他的妻子宁露霜与他的儿子何彰。</P>
“露霜……彰儿……我不是让你们去……”</P>
年幼的何彰不知何孟昭的意思,而宁露霜则是一边哭着一边捶骂道:“你这个丧良心的!非要搞这些幺蛾子……现在还要……撇下我们娘俩呜呜呜……”</P>
何孟昭猛然回头看了一眼叶擎天,叶擎天还是冷冷的站在那里。</P>
看着紧紧抱着自己的儿子和痛哭的妻子,他一切都明白了——这是肖铭的手笔。</P>
肖铭特地让自己梳洗打扮服下止疼药,还换上一身整洁的衣服,就是为了让自己见妻儿时不那么狼狈。</P>
‘满盘皆输啊……’</P>
何孟昭自嘲的想着——自己太自大了。</P>
他自认掌控庐州多年,铁鹰司被他打造得坚固可靠,整个庐州都被他了如指掌。</P>
他不假思索的认为,肖铭初到庐州,就算再有谋略,没了自己这个铁鹰司主事的帮助,也就是睁眼瞎。</P>
他没有派人去监视肖铭,没有考虑到肖铭有其他途径获取信息,甚至懒得伪造庐阳王夺权的证据。</P>
因为何孟昭认为,庐州真正的老大是自己。</P>
可如今,谋算被肖铭尽数破解,庐阳王府一案足以证明一点……</P>
肖铭手中有属于他自己的情报机构!</P>
整个黄田城的风吹草动都躲不过肖铭的眼线!</P>
何孟昭现在终于知道了,自己从一开始就小看的这位少主,是个不折不扣的狠角色。</P>
自己败了,肖铭手眼通天,甚至连自己的妻子和儿子被他攥在手里,随时可以掐死。</P>
唯一想保的人都被他抓住了,不招,又有什么意义?</P>
终于,何孟昭有些颤颤巍巍的朝着叶擎天说道:</P>
“请叶大人回禀少主,罪臣何孟昭愿尽数招认,是杀是剐皆愿承受,只求……饶我妻儿一命。”</P>
“师兄交代,可以。”</P>
“多谢少主。”</P>
……</P>
每年的腊月三十,都是除夕夜,家家张灯结彩,黄田城内到处都是鞭炮声和烟火味,喜气洋洋又热闹非凡。</P>
而何孟昭的家中,何孟昭破天荒的亲自下厨,与妻子做了一顿丰盛的年夜饭。</P>
年幼的何彰见到这么多好吃的,忍不住偷吃了个鸡腿,却不料满嘴是油的他被父亲逮了个正着。</P>
原本,何彰以为父亲会像以前那样大发雷霆,或者将自己用竹条抽手心,顿时闭眼准备挨打,却没想到何孟昭竟将他抱起。</P>
何孟昭将何彰放在腿上,脸上露出几分慈爱,笑着擦掉了儿子嘴角上的油渍,随后又拿了一个鸡腿给他。男孩高兴的一下子忘记了害怕,一心扑在美食上,丝毫没有注意到母亲宁露霜转回头偷偷抹泪。</P>
看着自己儿子的样子,何孟昭右手拿起一支筷子,从酒杯里沾了一点酒,随后轻轻在何彰的舌头上点了一下。</P>
“呸呸呸!爹爹……好辣啊!”</P>
看着自家儿子被辣到的样子,何孟昭哑然失笑:“哈哈哈哈,含饴弄孙看来是等不到了,含饴弄儿也凑合!”</P>
一家三口听着爆竹声吃完了年夜饭,何彰因为被何孟昭喂了大概一勺子酒,所以早早就上床睡着了。</P>
而何孟昭与宁露霜夫妇二人坐在椅子上,两只手紧紧的握在一起,说着这些年来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P>
说着从相识到相知到相恋,再到诞下一子的温馨;也说着因何吵架,因何互斥的幽怨。</P>
一直到公鸡打鸣,二人才意识到已经聊了一夜。</P>
“夫人,剩下的日子就靠你跟彰儿了,多保重。”</P>
“可,可往后我该怎么跟彰儿说啊!”</P>
“过些日子如实告诉他就是,咱儿子硬的很,这种事打不垮他的。还有,叫他别埋怨少主,谋逆本就是诛九族的大罪,少主此举已经是法外开恩……”</P>
何孟昭说完这句话,起身便欲离开,而宁露霜却忽然抓住了他的手。</P>
“当家的!”</P>
听着这带着哭腔的喊声,何孟昭终究是不敢回头,只是掰开了宁露霜的手掌,缓步走入浴室当中,并将木门挡上。</P>
浴桶里已经准备好了温水,何孟昭径直坐了进去,长叹一声靠在了浴桶的边缘上,脑中回想起了送自己回家前,叶擎天说的话:</P>
“师兄说,西边有个国家,他们那边的人死罪也是要杀头的,但是这头一杀,家产可就充了公了,家里人不是饿死就是冻死。”</P>
“所以啊,有些聪明人就想到了一个方法。他们坐在浴桶里泡着热水澡,接着在自己的手腕上划出个小口子,用自己的命为代价,保住家人。”</P>
“当然啦,这种事情要经官府允许。只要官府允许了,那么他们的的家产就能保全,妻儿老小也就能安然无恙……”</P>
浴桶里,何孟昭的鲜血将水彻底染红,而他双目紧闭;</P>
木门外,宁露霜无力的趴在地上,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P>
房屋内,何彰还在沉睡之中。</P>
……</P>
“公子,何孟昭的命牌已碎,他死了。”</P>
“嗯,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