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想中的沉默,并没有令秦隐意外。
有些事不去面对,不代表它不存在。
他身陷旋涡之中,如何给人未来?
况且…他这一生,恐怕也没有未来了。
失了光,秦隐的眼神也跟着一起黯淡。
他似想到什么,余光瞥到宣采薇快贴上他肌肤的手指,不自觉稍稍侧头,离宣采薇的手指远了些。
不过,秦隐看着神情明显有几分沉思的宣采薇,他还是有些不明白。
宣采薇是什么样的人,秦隐是知道的。
他相信自己是世上最了解宣采薇的人。
正如他刚刚所说,镇国公府自打大魏建朝以来,先祖便跟着大魏开国皇帝,一起在征战沙场,于马匹上打下了天下江山。
每一任镇国公,都身兼天下兵马大元帅,统领百万军马,手握重兵。
是大魏的铁血防线,封喉尖刀。
枕戈待旦,□□掷地,镇四方宵小,护大魏河清。
忠诚和血性,是烙印在镇国公府的子孙的骨子里。
宣采薇亦不例外,秦隐知道,虽然她同镇国公的关系不算好,但她身上有着镇国公府传承百年的精气神。
不然,镇国公也不会喜欢宣采薇比喜欢世子宣正修还要多。
这样的人,怎么会允许自己去喜欢一个谋逆之人。
甚至是大胆地去表白,追求。
就只有这件事,脱离了秦隐的预计,就像他从未想过,宣采薇会喜欢他一样。
宣采薇并没有沉默太久。
过了一会,她眼皮微动,看向秦隐。
“我出身镇国公府,我爹是天下兵马大元帅,我们家是习武之家,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
秦隐不知道宣采薇想说什么,也不知该如何接话。
宣采薇似早看出来,所以并没有特意去等秦隐的回答。
而是接着道。
“习武之人,直觉异于常人。”
“虽然,我并没有习武,但是我出身这样的世家,环境定然有所熏陶。”
“而且,我多年都在生死边缘徘徊,对于危险,我能感觉到。”
“但,我在你身上,没有感觉到危险。”
宣采薇的语气很轻松,轻松到近乎一种随意的态度,仿佛她同秦隐眼下说的根本不是谋逆之事,而是寻常的家常。
“秦隐,我不相信你会谋反。”
宣采薇说了结语。
自打宣采薇清晰地明白自己的心后,她便有细细梳理过她眼中的秦隐究竟是什么样子。
在她眼里,秦隐是阴鸷,狠戾,冷漠,似乎还在谋划着同“谋反”相关的事。
可每每真正面对秦隐之时,宣采薇却有股直觉,秦隐不会伤害她。
这不只是身体的伤害,还有精神的伤害。
如果秦隐真的要谋反,势必要同镇国公府对立,兵刃将对准她的家人。
那么秦隐对宣采薇而言,就是个危险人物,即使秦隐隐藏的极好,只不想伤害宣采薇一个人,但宣采薇亦然能感觉出来,秦隐身上对准她家人的刀。
但眼下没有,她在秦隐身上感觉不到这些,而且她也有问过自家父亲梁国有没有异动。
梁国便是宣采薇先前发现同秦隐有书信往来的北方部落。
自家父亲以为是祖母托梦,倒也是细细调查了一番,确实发现了一些问题,但线索并不指向秦隐。
如果不是秦隐会隐藏,就是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有问题。
而且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她父亲曾说过,人在睡梦中以及睡醒的第一眼最容易暴露真心。
宣采薇虽然没见过秦隐睡醒的第一眼,但却入过秦隐的梦。
那两回的梦境都格外的奇怪,但宣采薇却有留意到一点。
梦境中的秦隐,眼里从未流露出一丝对权欲的贪恋。
尤其是第二回的梦境。
秦隐站在那个破旧的茅草屋跟前,神情竟然是向往的。
宣采薇不知道秦隐隐藏了什么,但事实绝非他所说的那样。
水流湍急,打在边上的石头,落下一阵响亮的撞击声。
在眼下这种安静的时刻,格外清晰。
秦隐明显因为宣采薇的话,眉眼闪过一丝诧异,但只一瞬,就被秦隐收得干干净净。
沉声道。
“你不相信又如何?我做这件事,并不是为了让你相信。”
“自然,你定是有你的理由,我又不会妨碍你。”
“……”
宣采薇的眼神清澈,似乎已然断定秦隐定有隐情,这一份笃定的相信,让秦隐唇微泯,内心有片刻慌乱。
过了一会,秦隐才道。
“你相信你的直觉,所以你相信我不会谋反。”
“那如果,我真的要谋反,你又当如何自处?”
“你不会……”
“回答我!”
宣采薇本想同刚刚一样用轻松玩笑的语气带过去,但秦隐突然严肃的语气,却让宣采薇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她看向被挡住了光晕,落于黑暗中的秦隐。
先前置于阳光的秦隐,如今归于黑暗的秦隐,两个模样的秦隐,在宣采薇脑海中来回徘徊。
其后,宣采薇收了笑容,神色微顿,才是认真地看向秦隐,清冷的眉眼于须臾之间变得冷肃。
然后,宣采薇一字一句道。
“如果你真的谋反的话——”